王嬷嬷紧忙道:“姑娘要赶我走不成?太太、老爷可是嘱咐过了的,我总要瞧着姑娘成了家才好回扬州。”
紫鹃听在耳中,心下倒是巴不得王嬷嬷赶快回了苏州。不然王嬷嬷与雪雁两个一个鼻孔出气,来日姑娘再嫁了远大爷,哪里还容得下自个儿?说不得到了年岁,自个儿就要去配了小子!
当下紫鹃随着雪雁入得内中,黛玉与王嬷嬷便止住话头,雪雁笑着道:“姑娘瞧,方才正撞见远大爷,我忍不住与远大爷唠叨几句,远大爷便分了一些上好的血燕来。”
黛玉蹙眉道:“少吃一些燕窝粥,我又死不了,哪儿就要去求人了?”
雪雁正不知如何作答,王嬷嬷就道:“姑娘又说错了,远哥儿可算不得外人,拿一些燕窝又算得了什么?”
当下接了包袱铺展开,见内中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血燕,顿时赞道:“说不得是远哥儿得了信儿,一早儿就预备下的呢。”
雪雁笑着没言语,紫鹃也不曾揭破。黛玉面上略显羞怯,心下却也熨帖了几分。王嬷嬷所言不无道理,这婚姻大事可不就是穿衣吃饭?那戏文里的情形又有几桩?
只要往后远大哥待自个儿大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又何必苛求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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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边王夫人院儿里。
王夫人端坐正中,宝钗陪坐一旁,二人正说着有的没的,宝姐姐自是心下纳罕。昨儿个薛姨妈回返家中,只当王夫人转了心意,便笑吟吟命宝钗时常往王夫人处去。
宝钗心下不解,不知姨妈怎么就转了心思,莫非是得了大姐姐之命,这才改了心思不成?
一早存疑而来,坐了一刻,偏生姨妈王夫人顾左右而言他,一直不曾提及金玉良缘,便是连宝玉也不曾提及。
偏生此时金钏儿笑着入内回话:“太太,远大爷来了。”
“远哥儿来了?快请。”
宝钗闻言赶忙起身,便要往里间避开,谁知却被王夫人扯了手儿道:“这都在府里,先前还比邻而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会子我还在呢,哪里就要避开了?你快坐着,我正寻远哥儿有事儿商议呢。”
宝姐姐拗不过王夫人,便只好红了脸儿落座。
须臾便见玉钏儿引了陈斯远入内,宝姐姐扫量一眼不禁心下暗赞,今日他一身天青衣衫,怎地一个丰神俊逸了得?
陈斯远笑着入得内中,瞥见宝钗略略纳罕,又赶忙拱手见礼:“太太可是寻晚辈。”
王夫人笑吟吟道:“远哥儿快坐下说话儿。”
陈斯远应了,撩开衣袍在下首落座。
王夫人就道:“今儿个寻你,的确是有两桩事。一来,省亲事宜业已完备,只是难保有错漏之处,远哥儿如今得了空,不妨四下瞧瞧。看看哪里缺了短了的,就当是帮着我查缺补遗了。”
“是,太太既吩咐了,晚辈便四下瞧瞧。”
王夫人颔首,又道:“这二来,远哥儿转过年便要十六了吧?”
陈斯远与宝钗俱都心下一惊,只道王夫人就要提起王云屏。尤其是宝姐姐,心下不禁古怪起来。昨儿个薛姨妈回返可是说了,姨妈王夫人思量过后业已打消了心思,怎地这会子又提了起来?
待陈斯远应下,王夫人就笑吟吟道:“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哥儿如今学业有成,也合该谋一桩妥帖婚事了。这话本不该我说,奈何嫂子还在月子里,我便僭越提一嘴……哥儿心下可有可意的?”
陈斯远强忍着没去瞥宝钗,只闷头道:“这……晚辈先前一直忙于学业,倒不曾思量过此事。”
王夫人感叹道:“也难为了你……若父母都在,此时又何必用你自个儿劳心?不过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门当户对,又有低娶高嫁之说。若依着我,远哥儿不好太过好高骛远,这眼前说不得就有合意的呢。”
说到最后,王夫人竟瞥了一眼宝钗。
陈斯远与宝姐姐对视一眼,心下俱都惊喜交加。惊的是,二人从未做此想;喜的是,有王夫人牵线搭桥,说不得这事儿便顺遂了许多!
饶是陈斯远老于世故,这会子也被王夫人此举激得心神恍惚。不禁暗忖,这哪里是王夫人?分明就是王干娘啊!
王夫人说过这句便停将下来,只端了茶盏暗自观量二人。便见陈斯远眉宇间带了喜色,宝钗则羞怯着红了脸儿,偏生忍不住又瞥了陈斯远一眼。
这般情形落在眼中,王夫人是过来人,哪里不知这两个小的怕是早就彼此有意?
因是面上笑容愈盛,心下不禁存了几分得意。这就叫一石二鸟,既拉拢了陈斯远,又解了那金玉良缘。
倒是老太太那儿尚且不肯罢休,眼看黛玉认定了婚书,转头便将云丫头接了来。那云丫头假小子一般,哪里就是良配的?顶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其父史鼏生前又不曾袭爵,哪儿就是侯府千金了?
王夫人便料定,老太太此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待这云丫头也不中用了,到时候且看看老太太还能请了哪个姑娘来。
回过神儿来,王夫人隐晦朝着金钏儿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溜出去,须臾便有玉钏儿入内回道:“太太,二奶奶说预备的红绸有些掉色,请太太过去瞧瞧呢。”
王夫人霍然而起,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就掉色了?”当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去瞧一眼就回,远哥儿你且多留一会子,我还有话没说呢。”
说罢也顾不得宝钗、陈斯远起身来送,竟急匆匆的去了。
陈斯远两世为人,宝钗自幼早慧,哪里不知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
陈斯远便扭身瞧着宝钗道:“宝妹妹,如今就咱们两个了。”
“嗯。”宝钗应了一声,面上晕红再也退不下去。心下羞喜交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