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斯远探手一引,引着薛姨妈往东行去,那临近水边有一处榆荫堂,北接假山,南接芍药圃,最是隐秘不过。
那薛姨妈随着陈斯远到得近前,不由得脚步一顿,心下略略猜中其心思,却抿着嘴到底进了内中。
此时榆荫堂,内中自有桌椅。薛姨妈先行落座,陈斯远也不避讳,竟干脆坐在了其身旁。
薛姨妈顿时如坐针毡,不禁捏了衣角,不自在道:“你……你莫乱来。”
今日她略施粉黛,身着一件鹅黄锦缎衣衫,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兰,整个人瞧着温婉又端庄。偏生此时慌乱不已,面上羞怯,整个人便多了一些小儿女情态。
陈斯远观量着她,闻言嗤的一声笑了,道:“此处避人,我又不曾做什么,你何必慌成这样儿?”
“说,说正事儿,那事儿可扫听了?”
陈斯远玩味道:“姨太太寻我就只是因着此事?”
“才没,只是——”
薛姨妈急切间百口莫辩,便用一双水润眸子眼巴巴瞅着陈斯远。直把陈斯远瞧得一乐,探手便擒了柔荑,一边厢把玩着,一边厢说道:“方才自内府回来,果然是有人相中了薛家的皇差。”
“啊?到底是哪个贼子?”
“当面的是山西豪商黄善荣,黄家一直经营口外营生,这往来蒙兀,少不得要发卖一些违禁之物。去岁大同案发,晋商被株连者不知凡几。料想黄善荣必是兔死狐悲,这才寻了靠山,一心要做皇商。”
薛姨妈道:“远哥儿可知黄家背后的靠山?”
陈斯远点点头,吐出三个字来:“忠顺王。”
薛姨妈顿时瞪大了眸子,一时间身子抖若筛糠,半晌也不曾有言语。待须臾,不禁红了眼圈儿道:“那忠顺王最是蛮横,又与四家有仇怨……这下子,薛家的皇商怕是不保了!”
陈斯远颔首道:“的确是保不住了。”顿了顿,又道:“只是保不住也有保不住的法子。”
薛姨妈心下生出一分希冀来,扭身双手握住陈斯远的手求肯道:“远哥儿最有主意,还请远哥儿搭救啊!”
陈斯远温言道:“你出了事,我又如何不管?依我看,那楠木差事先接下来,而后尽快敲定文龙与曹家女的婚事,最好今年就过门。如此,往后薛家就算没了皇商,好歹还有曹郎中照拂,总不会太过吃亏。
至于那楠木……不知皇商办砸了差事可有处置?”
薛姨妈颔首道:“罚金,还要打板子呢。”
“那罚金要多少?”
“总要两倍。”
陈斯远嗤的一声乐了,道:“七丈楠木只开出五百两,十二根六千两,双倍罚金不过一万两千两。你只管拖上二年,临了说转运时毁伤了楠木,让文龙去广储司自请其罪。了不得几十板子、一万两千两银子罢了,有这二年,薛家少说能赚回来五万两吧?”
“这——”薛姨妈咬着下唇思量起来,半晌兀自拿不定主意,又期期艾艾道:“不若我去信给哥哥,问问哥哥可有法子?”
陈斯远叹息道:“忠顺王既敢出手,便吃定了王巡检使不上力。与其去求他,莫不如去寻老爷、保龄侯商议呢。”
薛姨妈有苦难言,又半晌才道:“远哥儿不知,薛家这皇商……可不单单只是薛家的事儿啊。”
贾史王薛彼此勾连,号称金陵四大家,那金陵可还有甄家呢,声势还在薛家之上,为何众人只字不提?盖因这四家勾连在一处,薛家各处营生,既得了其余三家照拂,自是要给那三家分润。
不然堂堂王家女,何至于嫁给商贾为妻?
陈斯远颔首道:“也罢,你不若先去与老太太透透口风。余下的,且行且看吧。”
“嗯。”薛姨妈垂着螓首应下。
事儿便是如此,那悬在头上的利刃不曾落下时,自是惶惶不可终日;待其落下,发觉自个儿不过受了些伤势,倒不曾身首异处,这悬着的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
陈斯远已说了最坏的结果,薛姨妈便不做他想,只想着逼另三家出头,与那忠顺王较劲。
此时不知不觉间,二人两手相牵,肩头并在一处。日头西斜,余晖透过窗子洒在二人身上。陈斯远看着薛姨妈面颊,心下不禁一动,便伸手轻轻为薛姨妈捋了捋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薛姨妈身子一僵,脸儿上瞬间红透了,她抬起头,与陈斯远四目相对,眼中满是羞怯与慌乱。
禁不住低低的唤了声‘远哥儿’。
陈斯远探手揽住其肩头,轻轻一带便将其搂在怀中。薛姨妈心下怦然,只道此番又要被轻薄了,心下说不出是嗔怪、是羞怯、还是希冀来。
谁知陈斯远并不曾轻薄了,只轻轻拍打了其丰腴肩头,感知着那丰腴身子特有的暄软与回弹,轻声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挂心,以我看来,为今之计是尽快将文龙的婚事敲定。如此,便是皇差丢了,好歹还能保住薛家富贵。”
“嗯,我,我省的了。”
陈斯远探手将其身子板正,仔细为其捋了发丝,笑着道:“去吧,我过会子去教四妹妹吹笛子。”
薛姨妈抿着嘴应下。女人心海底针,她方才以为要被陈斯远轻薄,便想着大事当前陈斯远还不忘了那腌臜事儿,真真儿让人着恼。谁知陈斯远只是轻声抚慰,并不曾真个儿轻薄了她,她反倒心下别扭起来,暗忖莫非是远哥儿厌嫌了自个儿不成?
瞧了陈斯远一眼,起身挪动莲步到了门前,又驻足回身咬着下唇瞧了他一眼,忽而道:“过两日……你,你得空与我去瞧瞧那宅子。”
撇下这句话,薛姨妈便逃也似的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