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这冤家一日也不肯等吗?
丰润柔荑触在陈斯远胸口,好似受了惊吓一般便要抽离,却被陈斯远死死攥住,随即贴在心口上。
隔着衣裳,胸膛里怦然鼓动便传至掌心,继而一直传导至薛姨妈心底,过得须臾,便是薛姨妈自个儿心下也与陈斯远一般无二也似跳动起来。
凝眉望去,眼见陈斯远情真意切,薛姨妈不禁鼻头泛酸,只觉这些年下来,唯有眼前人才懂自个儿。
自打宝钗降生,其夫因着薛蟠顽劣而大失所望,恨屋及乌之下,便是连薛姨妈也不待见了。不时纳妾、蓄养歌姬,一个月里能有一两回来薛姨妈房里,却也只寥寥几句话便翻身睡去。
好在宝钗争气,自幼冰雪聪明,可算挽回了一些。薛姨妈忙着与里里外外那些狐媚子斗法,又哪里得空管教薛蟠?
及至宝钗大了些,其夫骤然故去,因着薛蟠年岁还小,薛家其余几房便扑上来撕咬,恨不得将大房家产尽数分了去。
薛姨妈不过是内宅妇人,又哪里知道如何与各房打交道?不过是凭着一腔意气与之周旋,好歹说动了二房叔叔,将皇商差事暂且落在二房头上,又求肯了娘家出面威慑各房,这才将此事暂且遮掩过去。
转过头来薛姨妈又一边厢操持家业,一边厢教育子女。宝钗自不用多说,处处都合薛姨妈心意,偏那长子薛蟠是个浑人,任凭如何教导也不知长进。不但如此,还每日家飞鹰走马、欺男霸女,结果便招惹了官司!
这半辈子过去,除去闺阁中时,待嫁人后薛姨妈又何曾为自个儿活过?
心下酸涩之余,薛姨妈不禁放低了心防,心扉展开,叹息着便历数起这些年的不如意来。
陈斯远攥着一双柔荑,见其并不退缩,便慢慢撒开,探手揽了薛姨妈肩头,须臾便让其偎在自个儿怀里。
待说过了嫁人后的不如意,薛姨妈又道:“便是闺阁中,也少有如意的时候。同是王家女,她便能嫁进荣国府,我小了几岁,就只能嫁薛家大房……便是史家也好啊,天下哪里有这般偏心的爹娘?
再说蟠儿的案子,定是大哥(贾雨村上任时到访的王老爷)暗中相中了薛家大房的家产,不然哥哥又怎会任凭贾雨村这般处置?”
陈斯远轻拍着其肩头,蹙眉道:“正是因此,我才心生怜惜……你本不该如此,谁知命运多舛啊。”
薛姨妈红着眼圈抬起螓首,陈斯远便略略俯身。薛姨妈心下一惊,不禁偏了头去。
陈斯远面上失落道:“是我孟浪了……君生我未生啊,我也不瞒你,我如今心下别无所求,只求时常与你见一面,便只是说说话也好。”
薛姨妈心酸道:“你……远哥儿才这般年纪,又是前程远大的,何苦与我扯上干系?”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彼此投契,便是命定……你先前种种,我又怎会不知?你道我不曾想避开?非不愿,实不能啊。”陈斯远叹息一声,道:“我也知与你实在是……可偏偏就忍不住去想。”
这番话落在薛姨妈耳中,自是感同身受。自那回旖梦连连,禁不住夜里伺候了自个儿好几回,薛姨妈便对陈斯远念念不忘。她情知不对,也曾避开来好些时日不曾见陈斯远,奈何偶然瞥见,依旧会心下怦然。
内中蚀骨销魂、愁肠辗转,自不足与外人道。如今听陈斯远说来,竟又是与自个儿一般无二。
薛姨妈本就敞开了心扉,如今又起同病相怜之心,正待说些什么,便听陈斯远道:“你可知我思来想去,心下拿定了什么心思?”
薛姨妈仰起脸来摇了摇头,便见陈斯远笃定道:“来世之说虚无缥缈,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我又岂会违心委屈自个儿?姨太太,我不能撒手。”
说话间,用力将薛姨妈搂在怀里,右手抬起捏住其下颌,任凭其眼神飘忽,只直勾勾盯着那双眸子,俯身噙了下去。
这回薛姨妈不曾推拒,只死死箍着陈斯远脖颈、背脊,好似拼尽了毕生气力一般去回应。
车外狂风骤雨,马车辘辘而行……
不知何时,外间忽而有老仆道:“太太,到了!”
薛姨妈悚然而惊,赶忙推开陈斯远,仔细拾掇了衣裳吩咐道:“外间可还下着雨?”
“回太太,还下着呢。”
薛姨妈攥着陈斯远的手道:“油纸伞不顶用,去家中取了蓑衣来给远哥儿。”
老仆应下,薛姨妈这才回身看向陈斯远,心下柔情蜜意无以言说,便低声嘱咐道:“你,你秋闱在即,不可为我分心。”
陈斯远把玩着柔荑道:“此事又哪里是我自个儿说了算的?你若不想我分心,不若时常见我一回。”
薛姨妈果然挂了心,暗忖自个儿身下如今好似水帘洞,只怕远哥儿夜里也会辗转反侧,推己及人,薛姨妈便咬着下唇道:“左右蟠儿的事儿还要一些时日,我便推说不曾办妥,时常见了一面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只是,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放肆。”
陈斯远面上哀怨,点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正要说什么,老仆奔走回来,道:“太太,小的自马厩借了蓑衣来。”
薛姨妈顿时蹙眉不已,心下暗骂老仆没眼力劲,怎地不见素日里这般周全,偏这会子周全起来?
陈斯远便扯了扯她的手,又探手在面颊上抚了一把,笑道:“那我先去了。”
“嗯。”
陈斯远挑开帘栊,便有风雨灌入,薛姨妈不禁冷得打了个寒颤。随即便见陈斯远跳下车辕,披了蓑衣往角门而去。
薛姨妈自是心下怅然,叹息一声,等同喜、同贵打了油纸伞来迎,这才下得车来往自家而去。
两盏灯笼在风雨中摇曳,一行三人快步进得东北上小院儿。眼见前院熄了灯火,沿抄手游廊而行的薛姨妈便蹙眉道:“蟠儿还没回?”
同喜低声道:“大爷又喝多了,裕锦伺候着睡下了。”
薛姨妈叹息着摇头,愈发着恼薛蟠的放浪。待过得穿堂,便到了后院,内中灯火通明,抱厦里自有宝钗伫立迎候。
眼见薛姨妈回转,宝钗沿抄手游廊迎来,上前便道:“妈妈,事儿可办得了?”
薛姨妈回想起方才与陈斯远百般温存,便笑着颔首道:“远哥儿出马,岂有不成之理?那吕司务应承了——”刚想原话照说,忽而想起与陈斯远约定,薛姨妈便改口道:“——不日便将案卷送过来。”
宝钗不疑有他,只捧心舒了口气道:“菩萨保佑,此事可算是成了。远大哥果然是可以托付之人!”
薛姨妈只回以娴静微笑,暗忖着的确可以托付,这些年下来,爹娘、兄弟姊妹、儿女,又有谁知晓她的苦楚?也唯有远哥儿才懂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