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闻言顿时蹙眉道:“我这两月一直管着嘴,也没多吃什么,怎么就发了福?”
那王太医笑道:“许是大太太劳动得少了些。”
贾赦心下欢喜,摆手道:“来呀,放赏,代我送送王太医。”
当下便有丫鬟送了两枚银稞子来,王太医连连谢过,这才被丫鬟送走。
陈斯远这时才上前见礼,贾赦以为又是来瞧邢夫人的,便道:“你们姨外甥且说着,我往外书房去了。”
陈斯远赶忙道:“姨夫且慢,外甥此番有要紧事相商。”
“哦?”贾赦眨眨眼,忽而欢喜道:“莫非那丹丸营生要分润出息了?”
陈斯远面上一怔,心下直翻白眼。这大老爷果然是钻进钱眼里了!
当下说道:“还请姨夫屏退左右。”
大老爷摆摆手,便挥推了丫鬟。
待内中只余下三人,陈斯远便将王夫人之请说了出来。
本道贾赦手头银钱紧,定会鼎力相助,谁知贾赦听罢竟抚须思量了须臾,这才道:“底下奴才不像话,是该整治一番了。不过那戴良是做老了粮仓的,一竟革除,只怕一时间寻不得妥帖人手啊。”
陈斯远暗自思量,贾赦自是乐不得掀翻了戴良,只是这掀翻之后,管粮仓的差事归在谁门下,这就要仔细计较了。
大房、二房如今合则两利,合起伙来方才能斗得过贾母,可彼此之间也是龃龉不断。这不,事儿还不曾办成,贾赦就想着事后分润好处了。
陈斯远道:“姨夫心下可有妥帖人手?”
贾赦眯眼道:“老夫以为单大良不错。”
单大良?单家夫妇为府中内外管家,惯会欺上瞒下、捧高踩低……嘶,这单大良莫非暗中投靠了大老爷贾赦?极有可能啊。
贾赦此议一出,只怕王夫人定不会答应,那此事岂不就无疾而终了?
陈斯远便思量着道:“单大良原本只管着买办一事,与粮仓事宜不挨着,只怕甫一经手,难免慌手慌脚。二房太太以为周瑞管着粮仓最为合适。”
周瑞是贾家老人,周瑞家的却是王夫人陪房。
贾赦闻言顿时蹙眉摇头道:“不可,周瑞差着年岁,如何服众?我看还是单大良好一些。”
陈斯远思量着道:“若依着我,单大良、周瑞二人,都比不得另一人合适。”
“哦?还有这等人?远哥儿且说说。”
陈斯远笑着吐出两个字:“贾芸。”
贾赦眨眨眼,说道:“是了,芸哥儿今儿个回来了,头晌时老夫还见了一面儿。”
当下贾赦暗自思量,这贾芸往辽东走了一遭,将辽东庄子处置得极为妥当。剔除了乌家这等欺上瞒下的庄头,非但主家满意,便是下头的庄户、仆役也满意不已。
此人能说会道、实心任事,又是贾家子弟,倒的确是个好人选。只是贾家素来没有子弟充任奴才差事的惯例啊。
此时就听陈斯远道:“若依着外甥,这粮仓差事让那周瑞担个名儿,命贾芸督办,查办京畿庄头、戴良事宜,自是姨夫亲自出面为好。”
陈斯远此议看似和稀泥,实则抓住了主要矛盾。王夫人为夺权,自是要将粮仓差事拢在手中;大老爷贾赦一心为银钱,先前所言不过是得寸进尺,说白了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能占便宜就绝不吃亏。
依着陈斯远处置,周瑞得了粮仓管事,有贾芸督办,自不好上下其手;贾赦稽查庄头、粮仓管事戴良贪占事宜,来日抄捡的美差自然也是大老爷的。如此,正好一举两得。
大老爷贾赦思量半晌,一直没放声。一旁的邢夫人与陈斯远递了个眼色,咳嗽一声便道:“老爷,我看远哥儿说的在理。”
“唔,”大老爷就坡下驴,说道:“既如此,那远哥儿去回了二房弟妹,就说这事儿我应承了。”
陈斯远赶忙起身拱手谢过。大老爷兀自板着脸,心下思忖着如何寻那些庄头与戴良的晦气,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
他人一走,邢夫人赶忙道:“二房总算有了动静,前些时日他私底下还嘟囔着怎么还不动手呢。”
陈斯远上前扯了邢夫人的手儿,自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只道待过了秋闱,定时常来看她与孩儿。
邢夫人便道:“你三五日来一回就是了。”顿了顿,又道:“我原想着有了孩儿就好,却不敢奢望着与你一直厮守。”
陈斯远嗔道:“哪里的话?你当我是什么了?”
邢夫人不禁掩口咯咯咯笑了一会子,这才道:“便是出了月子我也要顾着孩儿,只怕没空顾着你,你到时若是憋闷了,干脆寻苗儿、条儿那两个小蹄子去。前儿个我小憩,那两个小蹄子当我睡着了不曾听见,为着你嘀嘀咕咕险些撕破了脸呢。我瞧着啊,如今你勾勾手指那两个就乐不得的爬了你的床。”
陈斯远道:“我如今哪里管得了这些?只盼着赶紧过了秋闱才好。”
二人说了会子私密话儿,陈斯远便起身离去。不一刻到得王夫人房中,便将先前之议说与了王夫人。
王夫人果然大喜,浑不在意那抄捡的美差落在了大老爷头上。当下将陈斯远好一番夸赞,临别之际又送了两盒茯苓霜。
陈斯远自王夫人院儿出来,兜转一番寻到薛姨妈院儿前,与门前婆子交代一声儿,须臾便有丫鬟同喜引着其进了内中。
二人又见面,薛姨妈自是心下异样,只是挂着薛蟠的案子,这才强压住心事。
招呼陈斯远落座,待上了茶水赶忙就问道:“远哥儿,那事儿……如何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幸不辱命,倒是扫听得了一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