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面色铁青,颠三倒四说将起来。却是芸香正是贪玩年纪,得了陈斯远之命,一整天倒有大半光景在园子里耍顽。
这日下晌依旧往园中耍顽,却瞥见柳燕儿自个儿缓步游逛,行走之际四下观量,待瞧见没人方才钻进了稻香村西面厢房里。
那稻香村果木环绕,西侧朝着溪水、院墙,虽有一小径通南北,却有桃树遮挡。
芸香心下纳罕,干脆躲进藕香榭里观量。谁知过不多久,又有琏二爷急切寻来。待到得稻香村左近,好生四下观量了一番,便往那西厢房钻了进去。
惊雷也似的大瓜就在眼前,芸香又岂会不观量?
芸香心下怦怦乱跳,缓了好一会子方才蹑足朝着稻香村寻来。一径到得西厢外的桃树下,干脆攀上树杈越过篱笆往内中观量。
那西厢窗子上虽有窗帘遮挡,却也露了一角,芸香便瞥见两条肉虫也似的身形纠缠在一处。
她才十一岁,每日只知疯玩,人事儿不知,又何曾见过这个?当即心神失守,一脚踩空竟从树上跌落了下来。
一声惊呼,自是惊动了内中人物,那贾琏低吼一声‘谁’,吓得芸香连滚带爬就跑。一路往北钻进石洞里,回首便见那贾琏衣裳凌乱,正四下观量。
芸香亡魂大冒,紧忙上了盘山道,自后园门出来一路跑回了家中。
她颠三倒四的说完,漫说是陈斯远,一旁的香菱与红玉都惊愕万分。
香菱就道:“大爷,那燕儿……”
陈斯远摇头道:“我也觉着燕儿心思不正,是以一直不曾收了房。”
红玉反倒没多想,说道:“大爷看人准着呢。”
香菱点点头,又蹙眉道:“这琏二爷也是……再如何说,那也是薛家摆了酒席纳进门儿的妾室。此事若是张扬出去,来日还不知怎么闹腾呢。”
红玉撇嘴道:“薛家倒不见得如何,不过二奶奶那一关可不好过。”
那一旁的芸香急切道:“大爷,救命要紧,这会子就别扯闲篇了!”
陈斯远说道:“琏二哥可曾瞧见你了?”
芸香道:“一准儿瞧见了,至于瞧没瞧清楚,这就不好说了。”
陈斯远思量着道:“如此,你在房中躲着,我出去瞧瞧琏二哥是不是追来了。”
红玉不禁叮嘱道:“大爷,可不好与琏二爷闹起来。”
“哈,”陈斯远嗤笑道:“他失了脚,这会子心下惴惴,合该怕我闹起来才对。”
红玉一琢磨也是,便不再说旁的。
陈斯远昂首阔步迈出了自家小院,转身便朝着大观园的方向行去。刚至后院门前,恰好瞧见贾琏正皱眉立在后园门前,左右扫量着,似在寻些什么。
待陈斯远渐近,二人远远地便彼此拱手作揖。贾琏见状,强挤出一丝笑意,开口道:“远兄弟,可是散学归来了?”
陈斯远忙应道:“正是。琏二哥这是……”
贾琏信口胡诌道:“我方才在园子里闲逛,不想竟把荷包丢了,远远瞧见被一个小丫鬟拾了去,我一路追赶,不想竟跟丢了。不知远兄弟可曾瞧见一个身着青衣彩裙的小丫鬟?”
陈斯远心中暗自思量,这贾琏若是认真追查起来,芸香即便再如何遮掩,恐怕也难以逃脱。如此这般,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于是便说道:“我房里倒是有个这般打扮的小丫鬟,只是她一直留在房里,并未往园子去,想来不是她。”
“远兄弟,那丫鬟当真不曾……”贾琏话到嘴边,急切地说了一半,忽然瞧见陈斯远面上带着几分戏谑之色,顿时心中明白过来。赶忙改口道:“是了是了,远兄弟既说她不曾出来过,那自然是不曾出来过的。”
陈斯远笑道:“说来琏二哥真是好兴致,这炎炎夏日,竟往园中赏看柳,想来心中惬意得很呐。哪像兄弟我,每日被那国子监的课业压得透不过气来,不得半分空闲。”
贾琏又怎会听不出陈斯远话里的弦外之音,当下只得强颜欢笑,说道:“远兄弟这是说笑了。”
先前陈斯远承认,窥破他与柳燕儿之事的乃是其房中的丫鬟,转而又说那丫鬟不曾出过房门,这其中回护遮掩之意,已是十分明显。有陈斯远这般作保,日后若传出什么风声,贾琏自可找他理论。
而后面陈斯远又暗指贾琏在园中寻问柳,这一回好歹是遮掩过去了,可谁又能保证下一回不会再被人瞧见呢?
贾琏此时除了道谢,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正想着,又想起那柳燕儿还在原处等着自己,贾琏便说道:“罢了罢了,那荷包里也没多少碎银子,就当是赏人了。远兄弟,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这便告辞了。”
陈斯远拱手笑道:“琏二哥慢走。”
二人当即分开,那贾琏急急忙忙又往稻香村回返。一路过盘山道、山洞,须臾钻进稻香村西厢房里,入内便见柳燕儿将汗巾子高高悬在房梁上,正欲打个死结来个悬梁自尽。
贾琏唬了一跳,赶忙上前将其抱住:“你这是做什么?”
柳燕儿啜泣道:“我一时鬼迷心窍被你哄得失了脚,如今又被人瞧了去,来日传扬出去哪里还能活命?与其被人沉了池塘,莫不如自个儿上吊死了干净!”
“不至于,不至于,还没到那个份儿上!”贾琏将其抱下小凳,哄劝道:“那丫鬟只瞧了个大略,我又吓唬了一通,定不敢张扬开来。”
柳燕儿嘤嘤哭泣也不做声。半晌才道:“二爷你系上裤子自是无碍,可怜我个女儿家,若真个儿败露了,也唯有求太太宽宥,吞了金求着留我一条全尸。”
贾琏笑道:“不是说了嘛,那小丫鬟不曾瞧清楚。”
柳燕儿道:“这回遮掩了过去,可来日呢?”
“来日?什么来日?”
柳燕儿蹙眉哀怨道:“二爷只顾着自个儿快活,却不想着我,若是我来日有了身孕,他又不在家中,我又该如何交代?”
贾琏顿觉头大如斗,思量道:“那我回头儿寻了避子汤,你私底下悄悄喝了?”
柳燕儿抿嘴不说话,顿时泪如雨下。
贾琏又是好一番哄劝,半晌才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你若有所求干脆一并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