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蹙眉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话。”尤三姐端起酒盅来自个儿饮了一盅,撇嘴笑道:“妈妈安的什么心思,大姐不知?再是当日添妆的情分,妈妈几次三番将我们姊妹推在姐夫跟前儿,只怕在大姐心中也淡了吧?”
尤氏沉吟着不说话,盯着尤三姐瞧了须臾,这才展颜道:“不想三妹妹什么都瞧明白了。”
尤三姐得意一哼哼,说道:“莫说是我,二姐儿也瞧明白了……奈何她性子软,又贪慕宁国府富贵。呵,她却忘了,若真个儿随了妈妈心意,只怕大姐到时就要与她不死不休了。”
顿了顿,又道:“宁国府再富贵又如何?我选了良人,来日未必会比姐夫差。”
尤氏不大往荣国府走动,虽知陈斯远能为不小,前番还逼得贾珍暴打了贾蓉一通,却不知其人到底有何本事。
当下便问:“三妹妹这般笃定……想来那远兄弟定然本事极大?”
“何止?”尤三姐禁不住夸赞起来,摇头晃脑道:“国子监汇聚天下英才,自打远哥哥去了,这半年来只一回月考让旁人得了头名,余下尽数落在远哥哥头上。大姐想,这般本事,来日岂能不中皇榜?
这也就罢了,远哥哥又得燕平王赏识,折腾出好大动静来。是了,前些时日又生怕我闲着无趣,于是又折腾出一桩营生来……连姐夫也投了五千两银子呢。”
这事儿尤氏知道,赶忙问道:“我听爷说了一嘴……是了,三妹妹,那营生不知如何了?”
尤三姐自怀中掏出黑白两瓷瓶来,摆在桌案上,瞧着尤氏道:“先前远哥哥给西府大老爷、老爷送了些,大姐回头儿问问姐夫便知。这次又得了新药,莫说是男子离不得,便是咱们女儿家服用了,也极为滋补呢。”
“果真?”
尤三姐颔首,添油加醋将丁道简夫人闭经又重来天癸的事儿说将出来,唬得尤氏一愣一愣的,讶然道:“这,这岂不成了神药?”
尤三姐得意道:“那还有假?大姐不信自个儿吃吃看就是了。”挑了一筷子鱼肉,停在半空,尤三姐又道:“我这回来,一则许久不见大姐,离得这般近,总要来瞧瞧;二则,这药成了,大姐一家投了银子,可不好坐享其成。”
“怎么说?”
“须得往那四王八公家中宣扬宣扬,不然这营生怎么赚银子?”
那五千两银子是从公中出的,出息自然也算在公中,因是尤氏略略有些上心,当下又与尤三姐计较了一番,便打包票道:“既如此,来日我往别家走动,与后宅诰命多提几句就是了。”
尤三姐应下,姊妹二人碰了一杯,又说了会子营生上的事儿,尤氏忽而道:“是了,今儿个怎么二姐儿没来?”
此言一出,尤三姐顿时变了脸色,一想到二姐儿软在远哥哥怀里,顿时食不下咽,兴致大坏!
于是干脆闷头饮酒,须臾便将半壶酒喝了个精光,直把尤氏惊了个不知所措。眼见尤三姐还要饮酒,尤氏紧忙拦下,正要劝慰,谁知尤三姐径直起身道:“与大姐喝个酒都不爽利,罢了,我这就回,大姐莫忘了营生的事儿。”
说罢竟径直而去,尤氏紧忙将其送出仪门,这才眼瞅着其领了个小丫鬟安步当车,掩于角门。
却说尤三姐一路时快时慢,到底回转小枝巷,叩开门扉,侧耳听了一耳,眼见并无动静,这才心下稍宽。
夏竹正好与婆子一道儿往外抬浴桶,见状赶忙迎了上来。
尤三姐也不搭理,气咻咻瘪着嘴进了内中,便见陈斯远换了一身干爽中衣,却不见尤二姐踪影。
尤三姐便道:“她呢?”
“不大爽利,回厢房歇着呢。”
尤三姐顿足便要寻去,陈斯远赶忙一把拉住,将其带进怀里,面上不禁笑道:“瞧你,分明是你点了头的,这会子又气恼不已。”
尤三姐委屈巴巴不说话,忽闪着眼睛眼圈儿一红,泪珠子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下来。
陈斯远自是知晓尤三姐心下委屈,干脆揽了其入得内中,说了半晌好话,又耳鬓厮磨一番,眼见尤三姐还不曾好转,陈斯远干脆狎玩起来。
尤三姐起先还绷着脸儿,少一时便动了情,二人禁不住耳鬓厮磨起来。又窸窸窣窣褪去衣物,一时间鸳鸯交颈共效鱼水之欢。
陈斯远这日发了狠,折腾起来没完没了,直到夜色深沉方才罢休。
待风消雨歇,尤三姐少不得埋怨连连。
陈斯远暗自得意不已,说道:“我若不是怕伤了身子骨,妹妹以为能抵挡得住?”
尤三姐嘴上与陈斯远打情骂俏,心下却骇然不已。心道原来先前都是让着自个儿的……那床笫之上真个儿让其恣意起来,漫说是自个儿,只怕饶上个尤二姐也抵挡不住啊!
陈斯远观量尤三姐神色,见其绝口不提尤二姐,顿时心下暗乐不已。心下暗忖,那女作家果然不曾说错,姑娘家身心是通着的。这一处通透了,心下便是再多怨念也消散了,转而通透无比。
这日白日一如往常,待散学回了荣国府,方才歇息,转瞬便有条儿寻来,说是大老爷有请。
陈斯远换了一身衣裳,随着条儿往东跨院而去,其间逗弄条儿自是不提,待进了贾赦外书房,便见其捧着一副画捻须观量着,时不时还笑着颔首。
听得脚步声,贾赦方才恋恋不舍撂下字画,摆手示意陈斯远不用见外,道:“远哥儿来了?快来上眼瞧瞧这龙宿郊民图如何。”
龙宿郊民图?
陈斯远上前观量,瞥了一眼落款,顿时心下有了底。此图为北宋名家董源所绘,能留存下来的都是珍品。
细细观量,陈斯远赞叹道:“好!少见高山大障,既有北派构图之妙,又有南派温婉细腻,虽人物重着色画法,但山水为小青绿,且用披麻皴,已自成体貌。此乃上佳珍品!”
陈斯远说一句,贾赦点下头,面上笑容愈盛几分,待其夸赞过,贾赦已然忍不住得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远哥儿的确有几分见识。”探手邀陈斯远落座,那贾赦得意道:“亏得老夫下手快,不然定被那忠顺王得了去。”
“哦?不知姨夫从何处寻来的?”
贾赦便道:“此画乃是义忠老亲王珍藏,只因老亲王坏了事,家中不肖子弟这才拿出来发卖。亏得老夫得信儿早,一连挑拣了数日,这才选中了此画。”说话间比划出大拇指与小拇指,晃了晃道:“只抛费了六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