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与芸香一道儿用了午饭,下晌又偏腿坐在炕上绣起腰扇来。
一径到得这日申时末,外间传来响动,芸香紧忙去观量,随即嚷道:“大爷,你可算是来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说道:“这两日辛苦你了,那日忘记给你留银钱了,这两日抛费了多少,回头让红玉补给你。”
芸香顿时松了口气,笑着应下,赶忙引了陈斯远入得内中。
陈斯远到了东梢间,便见晴雯屈身一福,起身木然叫了声:“远大爷。”
陈斯远扫量一眼,问道:“这几日可好些了?”一眼瞥见腰扇,蹙眉道:“你还病着,也不用多劳动,等好了再做也一样儿。”
晴雯摇摇头,木然道:“也没人来瞧,左右也是闲着。”顿了顿,晴雯忽而与芸香道:“劳烦妹妹买些艾窝窝来,这会子突然有些想吃了。”
芸香赶忙看向陈斯远,见陈斯远点头,这才扭身去了。
陈斯远只道晴雯私底下有话要说,谁知芸香才走,便见晴雯忽而窸窸窣窣宽衣解带起来。
陈斯远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晴雯笑道:“远大爷敢冒风险搭救我一场,图的不就是这个嘛?”
陈斯远叹息一声,上前为其拢好衣裳,沉吟着说道:“若说不曾觊觎,只怕我自个儿都不信。只不过比起这个来,我更见不得你这般儿也似的姑娘家忽而便枯萎了。”
晴雯眨眨眼,错非眼前的面容是陈斯远,她还道说这话的是宝玉呢。因是便道:“远大爷与宝二爷一样的怜香惜玉呢。”
陈斯远蹙眉说道:“我跟他一样?呵,我若是招惹了姑娘家,便有本事护住。”顿了顿,陈斯远道:“这两日没人过来瞧你?”
晴雯闻言顿时心下一绞,方才种种放浪不过是扮的,她本性又哪里是那般了?
陈斯远一语戳破心防,晴雯眼睛一酸,顿时泪珠子掉下来,惨笑道:“我表哥晌午时来了一遭——”
“哦。”
“呵,他说让我这两日就搬走,免得耽搁了他洞房……呜呜呜——”
晴雯痛哭失声,陈斯远便揽着其坐在炕沿,轻轻抚其背脊,低声劝慰了好一番。
晴雯发泄一场,心下郁结略略散去,过得半晌才擦着眼泪道:“没人来瞧我,来的也是要撵我走……我如今无处可去,只求远大爷收留。”
陈斯远思量着,晴雯这般性儿只怕不好往小枝巷去,倒是放在甄封氏身边儿更妥帖一些。于是便道:“那明日我打发人将你送去香菱母亲身边儿。”
“好。”
晴雯原本偎在陈斯远怀里,这会子见其前襟打湿了,不禁羞赧着起身,双手绞着自个儿衣襟闷声不语。
方才痛哭时不觉什么,只觉贴靠在远大爷怀里无比安心。这会子发泄过了,再偎在其怀里自是不妥。
恰此时芸香提了油纸包回返,怪模怪样嚷嚷出声,入内又观量一眼,眼见并无异常,这才狐疑着将油纸包奉上,道:“走了两条街才买到,快尝尝吧。”
陈斯远瞧了眼天色,起身道:“那就这样,明日——”
晴雯忽而道:“远大爷,我想后日再走。”
“也好,那就后日,一早儿我打发庆愈来送你去外城。”
当下陈斯远又交代芸香几句,随即起身回返荣国府。
芸香与晴雯送过了陈斯远,回转入房里,那晴雯只略略用了些艾窝窝便说饱了,倒是芸香风卷残云一般将余下的尽数填了肚里。
又过一日,这日用过早饭,晴雯穿戴齐整,只道憋闷了两日要四下走走。芸香不疑有他,便自个儿歇息起来。
却说晴雯出了巷子,自后街转到宁荣街,一径到得荣国府正门前,抬眼瞧了下朱门大户,只觉往日内中情形历历在目。
时而是自个儿闹了脾气,宝玉不住的道恼;时而是与旁的丫鬟犯了口角;时而又是在府中穿梭嬉笑。
一应往事划过眼前,晴雯自失一笑,暗道此间从此再与自个儿无关了。
门子余六瞥见有人停在门前,下来走了两步忽而瞥见是晴雯,顿时骇然道:“晴雯……你,你怎么来了?”
晴雯也不去瞧他,撩开衣摆径直跪在大门前,叩首后高声求告道:“求老太太、太太、宝二爷开恩!奴婢得了不治之症,临死前想回乡看望爹妈,求主子将奴婢身契放了,以全奴婢一片孝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