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门虽也有婆子守着,却并不阻拦陈斯远自园中穿行而过,遥遥见了礼,便目视陈斯远入得内中。
十来日不曾游逛,陈斯远入内搭眼一瞧,便见各处建筑业已竣工,剩下的不过是仔细修葺。
陈斯远缓步而行,兜转过前方假山翠嶂,迎面便见省亲别墅玉石牌坊前聚集着好些个丫鬟,此时正叽叽喳喳朝着内河中指指点点。陈斯远顺势看过去,便见岸边停靠着一艘双层画舫,其上正有匠人勾勒、描绘,眼瞅着再有几日便要完工。
陈斯远略略驻足观量,心下暗叹荣国府奢靡,竟将画舫修在了自家园子里,真个儿是好大的手笔!
正思量间,便见对面有个丫鬟好似瞥见了自个儿,遥遥招手,旋即一溜烟儿也似兜转过闸桥迎了过来。
此时陈斯远才瞧清楚,敢情是邢夫人身边儿的条儿。
待条儿到得近前,因着厮混的熟稔了,是以也不行礼,只攥着发梢笑吟吟问道:“哥儿怎么往园子里来了?”
陈斯远笑道:“你没跟着往会芳园去?”
条儿便道:“会芳园每年都要去几回,实在没什么好瞧的,我干脆告了假,自个儿来园子里瞧个新鲜。”顿了顿,又道:“谁与哥儿说的?是了,哥儿方才往东跨院去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道:“都不在,我也不好多留,原还想着往后头去寻姐姐呢。”
此时玉石牌坊左近哄笑声传来,条儿回首朝着一众丫鬟啐了一口,这才略显扭捏道:“哥儿若得空,不若咱们一道儿逛逛?”
“好啊。”左右无事,陈斯远便应承下来。
条儿顿时雀跃起来,引着陈斯远往西面行去。此时四下草木抽条,瞧着一片嫩绿,又有早春的儿点缀其中,徜徉其间真个儿心旷神怡。
当着一众人等,条儿略显话多,偏生二人私底下相处反倒没了那么多话语。
条儿胡乱介绍了各处,待过得一处亭台,眼见四下无人,条儿忽而定住身形,仰起小脸儿来道:“哥儿瞧我今儿个的胭脂——唔——”
条儿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陈斯远探手搂在怀里。姑娘家怯生生瞧着他,吃吃笑道:“哥儿也不怕旁人瞧了去。”
陈斯远笑道:“随便瞧去,正好回头儿我问姨妈讨了你来身边儿。”
条儿便道:“也是古怪,先前太太还说要打发我与苗儿去哥儿身边儿照料呢,偏生这会子又没了动静。”
还能为何?先前邢夫人没身孕,自然思虑的多一些;如今有了身孕,一颗心倒有大半放在腹中的孩儿上,连陈斯远都不怎么招呼了,更何况此事?
陈斯远这人缺点一大堆,唯独一点好,但凡招惹了便要负责到底。因是揽了条儿在亭中落坐,亲昵一番,便与其说起了琐屑。
条儿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倒是知无不言,说了不少事儿。比如大老爷这几日极其烦躁,昨儿个也不知怎么,连娇红姨娘都挨了巴掌;
又比如昨儿个邢德全寻了过来,说是听闻陈斯远名扬京师,便来寻陈斯远一道儿往书寓游逛。邢夫人气得不轻,将邢德全大骂一通这才打发了;
再比如王善保家的与司棋近来总在邢夫人跟前递小话儿。
陈斯远道:“王嬷嬷与司棋说了什么?”
条儿坐在陈斯远怀里,身形紧紧贴靠在其肩头,低声道:“不知为何,王嬷嬷说太太不若将二姑娘养在名下。如此来日也能得个好名声……左右太太如今不缺银钱,了不起来日二姑娘出阁时添些嫁妆也就是了。若是……若是二姑娘嫁给了哥儿,那不过是左右倒右手,总不会便宜了外人。”
“啊?”陈斯远心下纳罕,这王善保家的打得什么心思?
条儿又道:“司棋也说了呢,说是哥儿与二姑娘并在一处金童玉女一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又说哥儿每回见了二姑娘都要仔细瞧个清楚,二姑娘每回回来都犯思量。”
顿了顿,条儿贴近陈斯远道:“哥儿莫非真个儿属意二姑娘?”
陈斯远避而不答,反问道:“那姨妈是如何说的?”
条儿便道:“起先不过支吾过去,近来好似被说动了。”
邢夫人如今都是陈斯远的形状,且其性子可谓单纯,因是陈斯远略略思忖便知晓了邢夫人的心思。大抵是二姑娘性子软,好拿捏。若果然嫁了自个儿,还不是由着邢夫人做主?
便是隐约猜到自个儿与邢夫人的事儿,只怕也不敢张扬开来。
陈斯远顿时哭笑不得,心下暗忖,二姑娘迎春瞧着性子软,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迎春尤擅围棋,瞧其平素闷声不吭,大抵是个能隐忍的性子。可倘若真个儿触碰底线,只怕反抗来得比那性子激烈的还要猛烈些。
此番只怕是邢夫人想错了……
条儿正要说些旁的,忽而听得石洞方向隐约传来说话儿声,条儿骇得紧忙起身,整理了衣裳道:“来人了,哥儿快回吧,我也走了。”
见陈斯远扯了其手不肯松开,条儿便笑着奉上香吻,这才掩口笑着而去。
陈斯远也不停留,起身下了亭台,过了棚、架,沿着曲径前行往石洞而去。谁知距离石洞还有十来步,忽而听得一旁草丛里有女声叫道:“谁?”
陈斯远顿时驻足,旋即便见一女子自草丛间露出脸儿来,瞥了一眼道:“远大爷?”
陈斯远见是司棋,顿时蹙眉四下观量。眼见四下无人,不由得心下纳罕,暗忖莫非司棋在此间解手呢?
旋即便见司棋羞答答起身,身上衣裳齐整,说道:“我,我瞧见个虫儿有趣,便逗弄了一会子。”
实则她方才就在玉石牌坊左近,瞥见陈斯远与条儿一道儿往这边厢游逛,随即便反向兜转过来,又在石洞里故作言语,这才惊走了条儿。又一时间不知怎么巧遇陈斯远,便干脆伏在草丛里捉虫。
“原是司棋,我还道是谁呢。”
司棋嗫嚅着正要言语,陈斯远便摆手道:“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司棋也是爽利性子,闻言就笑道:“远大爷既这般说,我就不多聒噪了。是了,听闻远大爷今儿个出考校榜单,想来大爷定当名列前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