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道:“不过是寻常上火,哪儿就用找太医瞧了?”顿了顿,瞥了红玉、香菱两个一眼,道:“正是火力旺的时候,偏你们两个好几日才准一回。”
此时柳五儿也在,红玉、香菱两个顿时红了脸儿,待柳五儿进得书房里拾掇,红玉便低声道:“大爷如今身子骨还没长成呢,哪儿能那般恣意?”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珠大爷错非旦旦而伐坏了身子骨,何至于挨了板子立时就沉疴不起?大爷不得不防。”
陈斯远笑着撸了衣袖,露出胳膊来比划一番:“拿我跟他比?”
陈斯远这半载好吃好喝,每餐最少两大碗米饭,余下肉菜无算,身量蹿了一寸不说,身上也多少有了些肉。只是因着身量太高的缘故,这才瞧着单弱。
红玉瞧着心动不已,还是说道:“左右不差一年了,待转过年由着大爷就是了。”
陈斯远笑着正要说话儿,外间便有婆子寻来。芸香招呼一声,却是来寻香菱的。香菱紧忙寻了出去,过得须臾蹙眉回返,与陈斯远道:“大爷,我今儿得去瞧瞧母亲。”
陈斯远一怔,紧忙问道:“你母亲怎么了?”
“染了风寒,到今儿个都三日了,吃了药也不见好。”
陈斯远蹙眉道:“想来郎中开的药不对症,你坐马车去,打发庆愈往白塔寺下鹤年堂走一遭,那丁郎中乃是内科圣手,最擅治风寒……罢了,我也走一遭吧。”
香菱赶忙摇头道:“大爷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不用劳动了。妈妈只是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若过几日还不见好,再劳烦大爷吧。”
陈斯远想着今日庶务繁多,便点头应下。当下紧忙打发芸香寻了庆愈来,嘱咐其一路随行,再去鹤年堂请了丁郎中来。
庆愈不迭应下,随即与拾掇停当的香菱一道儿往前头而去。
香菱一走,陈斯远用过早饭,便吩咐红玉将昨儿个采买的锡条、炭炉一并取了来。
金属锡熔点低,二百多度便能熔了,最适合雕刻器物。陈斯远先行将锡条延展成薄板,这才寻了刻刀在其上仔细雕刻起来。
红玉抱了一件春裳过来扫量一眼,便笑道:“大爷真个儿手巧,这纸鸢雕得栩栩如生……是了,莫非是给姑娘们送的生儿贺礼?”
陈斯远笑道:“是啊,诗词字画虽应景,却显不出心意来,思来想去干脆自个儿做了锡器雕刻了。”
红玉赞叹了一嘴‘好心思’,转而便道:“大爷这两件春裳都小了,这一件瞧着还能放放,我去寻了雪雁一道儿改改。”
陈斯远颔首应下,红玉便捧了衣裳去寻雪雁。
前脚红玉才走,后脚又有人登门。就听芸香在院儿中嚷道:“大爷,燕儿姐姐来了。”
陈斯远看着完工一半的雕刻,干脆撂下,等着柳燕儿入内。
过不多时,便见柳燕儿领了丫鬟臻儿入得内中,立定当场屈身一福,委屈巴巴叫了一声‘远大爷’。
陈斯远蹙眉道:“怎么又来了?”
柳燕儿扫量柳五儿一眼,求肯道:“妹妹容我与远大爷说些话儿。”又打发了丫鬟臻儿,待内中只余下二人,柳燕儿这才道:“求哥儿宽宥,那日我不该下药。”
陈斯远冷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柳燕儿咬着下唇道:“明人不说暗话,能进薛家为妾室,本就是修来的福分……奈何人心不足,我心下生了贪念。看着哥儿发迹了,这心下难免有些不平。”
陈斯远冷声道:“我结识贵人,那是用命换来的。你指望拿我根脚要挟,怕是想瞎了心!”
柳燕儿干脆跪伏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儿,求哥儿往后饶我过吧。”
陈斯远冷哼一声,道:“我又不曾如何,怎么饶你啊?”
柳燕儿顿时咬牙切齿。那狐媚子朱鹮一来,薛大傻子丢了魂儿也似,哪里还理会柳燕儿?
错非薛姨妈一直拦着,只怕薛蟠早就将朱鹮收了房。这两日柳燕儿私底下下蛆,结果薛蟠非但不恼,反倒呵斥了其一通。
柳燕儿顿生绝望,情知再这般下去,只怕就要被那朱鹮比了过去。心下胆寒之余,又畏惧了陈斯远几分。
如今只送了个朱鹮来,来日若是接二连三往薛家送嫽俏丫鬟,柳燕儿哪里还有存身之所?
柳燕儿凄楚道:“哥儿何必明知故问?总之我往后再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哈,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柳燕儿抬眼蹙眉道:“莫非真要鱼死网破?”
陈斯远却浑不在意道:“你尽管将我根脚说出去,看看到时有没有人信。便是真有人信了,了不起我立刻走人,却不知到时你还能不能活命。”
柳燕儿顿时没了主意,心下后悔不已,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往酒水里下药。
正思量间,外间芸香又嚷道:“大爷,薛大爷来了!”
话音落下,柳燕儿紧忙起身在一旁落座,门扉随即推开,便见薛蟠气哼哼绕过屏风。瞥见柳燕儿,顿时蹙眉道:“你怎地来了?”
柳燕儿起身哀婉叫了一声‘大爷’,薛蟠眨眨眼,便认定柳燕儿是因着朱鹮之事来求肯陈斯远。于是摆摆手道:“罢了,你且回去吧,往后没什么朱鹮了!”
柳燕儿不解,却见薛蟠面上满是不耐,当下也不敢发问,紧忙朝着陈斯远屈身一福,这才扭身而去。
陈斯远招呼薛蟠落座,不待奉茶,这厮便抄起茶壶来咕咚咚一通牛饮。待饮罢了,薛蟠才道:“贼他娘!赖家该死啊!”
陈斯远道:“莫非赖家查到文龙兄身上了?”
“姥姥!便是查到了又如何?赖家还敢放声不成?”顿了顿,薛蟠瞪着牛眼道:“远兄弟不知,那朱鹮来了几日,我心下自是欢喜,奈何妈妈、妹妹一直拦着不让收房,只说年纪还小。我也不是那等牛嚼牡丹的,当下便熄了心思。
谁知昨儿个夜里那朱鹮便呕吐不止,好容易捱到今早,我紧忙打发人请了王太医来问诊,谁知……谁知……那朱鹮竟有了身孕!”
“啊?”陈斯远骇然,还真有了?忙问道:“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