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枯坐炕头,想着今日种种,既心酸又庆幸。
心酸的是,表弟潘又安竟是这等狼心狗肺的,竟拿了药要夺了自个儿身子!庆幸的是,亏得那位远大爷撞破,还……还替自个儿解了药力。
司棋起先还是愤恨,恨不得这会子就去寻了那潘又安,将其暴打一通。可过得须臾,眼前便只剩下陈斯远那怜惜的眼神儿。
司棋逐渐痴将起来,右手下探抚在衣襟处,心下古怪得紧——原来还有这等古怪法子,也不知那远大爷是如何学了去的。
正思量间,外间有人叩门,道:“二姑娘可在?我来寻司棋说说话儿。”
绣橘去开了门,却是潘大年家的来了。
司棋搭眼一瞥,便见潘大年家的神色慌乱,与司棋对视一眼顿时讪笑招手:“快来,婶子寻你说说话儿。”
司棋又气恼起来,将脏衣裳一丢,起身迈步出来,与潘大年家的一道儿出了厢房。这内院不是说话的地方,潘大年家的便引着司棋到了三层仪门外的那处僻静厢房里。
潘大年家的关了房门,四下观量着见无人走动,回身紧忙作揖道:“司棋,我替安儿给你道恼了,他也是心下倾慕你——”
“住口!”司棋恼道:“倾慕我就是这般倾慕的?茯苓霜里头下了迷药,呸!好个倾慕!”
“这,他也是错信了茗烟的鬼话,这才寻马道婆买了迷药。”
司棋哪里肯信?只冷哼一声避过头去。
潘大年家的上前来低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安儿的错,要不你说该如何处置?”
司棋正是气恼的时候,横了婶子一眼,道:“处置?也不用处置了,远大爷可是认出了他,这会子已跟二奶奶说了,他往后就等着去庄子上吧!”
荣国府处置家奴不过几个法子,罚月例,打板子,打发到庄子上去,撵出府去,最严重的干脆打死了账。
那庄子上活计无数,一年忙到头也不见歇息,拿的只有月例,连赏钱都没有,于荣国府仆役而言简直就是阿鼻地狱!
潘大年家的顿时变了脸色,道:“你,你告诉远大爷了?”见司棋不放声,潘大年家的顿时叱道:“你这是要逼死安儿啊!”
司棋瞪眼看向潘大年家的,道:“我逼死他?他险些就要逼死了我!”
这话可不是顽笑!姑娘身边儿的大丫鬟,都须得留了清白之身,留待来日作为陪房一道儿嫁过去。若是姑娘有了身孕,这陪房丫鬟就得顶上,就是防着外头的狐媚子将男主子勾搭了去。
若司棋果然丢了清白,自是不能再做陪房丫鬟。
这也就罢了,若传出去司棋私下与人苟且,只怕转头儿司棋就得被撵出府去。这身契还在荣国府去,被撵出去的丫鬟岂会有好儿?不信看看那茜雪,再看看今日哭号不止的碧痕,有这二人在前,司棋想想就心凉!
那潘大年家的又是另一番心思。自家儿子用了迷药,这可不是私下通奸了,乃是淫诱!世家大族规矩,胆敢淫乱后宅者,径直打死了账!
潘大年家的顿时急了,说道:“你如今好生生的,你表弟却要死了。我问你,远大爷何时去寻的二奶奶?”
司棋只别过头去道:“没理论!”
潘大年家的眼见问不出什么来,忿忿一顿足,扭身急匆匆而去。司棋心下凄凉,待其走了才哭出声儿来。
过得半晌,外间忽而吵嚷起来。司棋擦干眼泪出来观量,便见母亲秦昱家的扯了潘大年家的头发,两个竟厮打起来。
一旁几个婆子不敢上手,赶忙打发人去寻王善保家的。司棋眼见母亲连抽了潘大年家的几个耳光,只觉心下快意。
须臾光景,王善保家的匆匆赶来,呼喝两声,一众婆子上前将二人分开。王善保家的就问:“这是怎么了?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自家人还打起来了?”
秦昱家的冷笑道:“谁跟她是自家人?”
那潘大年家的自知理亏,这会子干脆闷头不做声。
王善保家的也是人老成精,眼见这二人一个冷笑一个垂首,又有外孙女司棋眼含泪光,顿觉其中内情不好让外人知晓。
当下强令婆子各寻其事,扯了这两个与司棋又进了厢房。
甫一入内,秦昱家的破口大骂道:“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你家潘又安合该打死了账!”
这潘大年家的与秦昱家的乃是表亲,算下来潘又安便是司棋的表弟。
王善保家的不明所以,赶忙过来问情由。待听闻司棋险些被潘又安用了强,王善保家的顿时怒从心头起:“好啊,好啊!我就知那潘又安不是个好货!先前见天缠着司棋,我只当是他要寻个差事,谁知竟存了这等心思!我这就去寻大太太,家里留不得他了,赶紧打发去庄子!”
潘大年家的慌了,赶忙扯了王善保家的道:“姨妈,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他不过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连迷药都备下了?唬弄鬼呢!”
潘大年家的赶忙又道:“家丑不可外扬,姨妈总要为司棋考虑考虑。”
王善保家的这才止住身形,这话倒是没错。若果然传扬出去,司棋只怕即刻就得寻小子配了。
王善保家的好不容易才将外孙女安置到二姑娘身边儿,说不得来日就能做了姨娘,又怎肯前功尽弃?
那潘大年家的又求肯道:“千错万错都是安儿的错,过后怎么处置都听姨妈的,如今总要先行将这事儿遮掩下来。”
王善保家的哪里肯管?只道:“要遮掩也是你去遮掩,少扯上咱们。”
当下领了秦昱家的与司棋便走。
那潘大年家的左思右想,一个劲儿的念叨‘祸事了’,思忖半晌一跺脚,只得硬着头皮去寻陈斯远求情。
却说这会子陈斯远正听小丫鬟芸香嚼舌。
芸香就道:“今儿个太太往宝二爷房里去,想起初五时保龄侯送的扇坠,便要宝二爷找出来。谁知翻箱倒柜也不见踪影,太太便说绮霰斋里出了贼了。又叫了二奶奶来,逐个丫鬟贴身物件儿都查了一遭,谁知竟在碧痕的箱笼里找了出来。”
陈斯远心下暗忖,碧痕会偷扇坠?原文里有这一回吗?自个儿怎么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