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宝天王可从不知让着她。
转眼书册整理过,眼看临近午时,紫鹃便去厨房提食盒。她一走,王嬷嬷立时凑了过来,往外观量一眼,压低声音道:“姑娘,藩台说方才远哥儿去了一遭。”
“嗯?”黛玉纳罕道:“莫非是去送年礼?”
王嬷嬷掩口笑道:“姑娘猜错了,远哥儿空着手去的,却送了藩台好大一个人情。”
当下王嬷嬷复述了一遍贾雨村所言,内中隐隐有夸赞陈斯远之意。
黛玉听了若有所思。她听母亲贾敏说起过,父亲林海年轻时也是这般气盛、有能为。昆山一地连年洪灾,偏时任苏州知府是个酒囊饭袋,没遇灾荒只知恳请朝廷减免钱粮。
其父实在瞧不过眼,四下勾连,募集资金,修了百里石塘。也是因着这石塘,如今昆山才有半数田土免于洪涝侵害。
为父亲发引时,竟有昆山百姓远来祭拜,直至那时黛玉才知为何父亲临终时说起最得意之事,不是高中探点了翰林,不是坐镇扬州盐政,而是修了区区百里石塘。
人虽死,清名永存。那石塘旁立了碑文,便是百年后也有知晓父亲功业。
此时不知为何,黛玉听了此事竟想起了其父。
心下暗忖,这般有能为,来日莫非真能赶在自个儿及笄前中举?
王嬷嬷见其若有所思,低声劝慰道:“姑娘往后也别跟远哥儿太生分,时常往来着,这说不得就——”
“嬷嬷,”黛玉打断王嬷嬷,只轻声道:“我心下有分寸的。”
王嬷嬷笑道:“有分寸自然好……不过,太有分寸的也不大好。”
黛玉待要再说,忽听得外间传来紫鹃的声音:“姑娘,食盒提回来了。”
黛玉便忍着没说,王嬷嬷紧忙起身,雪雁也胡乱忙活起来。待紫鹃入得内中,一扫量便觉有异,她只笑着与黛玉道:“厨房新制了烧汁藕排,姑娘快尝尝可合胃口。若是得意,来日我寻了柳嫂子给姑娘单点几回。”
黛玉道:“也不用劳烦,有什么吃什么就好。”顿了顿,又道:“外祖母还没起?”
紫鹃道:“鸳鸯姐姐说了,老太太昨儿个贪了凉,多吃了几枚葡萄,这会子胃口不好,还歪着呢。”
黛玉应下,便起身净手用饭。
紫鹃殷勤伺候着,心下另有所想。这些时日王嬷嬷、雪雁时常凑在一起嘀咕,每每撞见自个儿便止了话头,这私底下嘀咕什么,紫鹃想也能想明白。
不外乎因着那沸沸扬扬的婚书,王嬷嬷、雪雁好似更看好那位远大爷。
紫鹃对此自是不屑一顾。什么远大爷?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便是侥幸过了乡试,莫非还能过会试不成?
姑娘的爹爹尚且三十六岁点了翰林,谁知那位远大爷又要等多久?说不得熬到五、六十也未必皇榜有名。
且那人瞧着锋芒毕露,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论家世,论才情,论贴心,哪一样比得上宝二爷?
放着好好儿的宝二爷不选,非要选那劳什子的远大爷,真个儿莫名其妙!
外间忽而噼啪炸响,惊得黛玉险些掉了筷子。随即一阵风也似跑进来一个人,叫嚷道:“林妹妹快来,我讨了个二龙戏珠的烟,听说白日里燃放别有意味,快随我来瞧瞧!”
内里琥珀转出来,蹙眉道:“宝二爷,老太太正安歇着呢,你这是闹哪样啊?”
王嬷嬷也阻拦道:“我们姑娘还没用过饭食呢,不然哥儿再等等?”
宝玉心下正得意,哪里管得了这些?只笑道:“饭食何时不能吃?这二龙戏珠错过可就没了。妹妹真不去?罢罢罢,我去寻宝姐姐耍顽去。”
说完又一阵风也似的跑了。
紫鹃瞧着其身形,俯身低声笑道:“宝二爷也是的,什么都想着姑娘。”
黛玉没言语,王嬷嬷却直翻白眼。这等想着……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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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三十。
一早贾母已然好转,穿戴全套诰命大妆,领着邢夫人、王夫人会同东府尤氏一道儿乘轿往宫里朝贺。
大老爷贾赦、老爷贾政与东府贾珍也往朝堂贺拜。
这一去便须得傍晚时方才能回返。
自一早起来,这京师里鞭炮便时不时炸响,又有鼓乐庆贺之声不绝于耳。
陈斯远用过早饭,便将几个丫鬟一道儿叫进正房里。
说道:“依着规矩,本该初一放例赏,只是初一忙乱,只怕你们也不得意。这样,咱们今儿个就放。”
当下香菱端了托盘来,陈斯远抄起一枚锦囊,数了一些金钱,招招手先行将芸香招呼上前。
“我?嘿嘿,谢大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