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毕归家,正逢万氏与李智云在用哺食。
李惜愿不巧撞见此景,脊背发凉,忙退后溜出厅门,生怕万氏发现她又在外面偷食,不巧万氏早发觉她鬼鬼祟祟身形,抬目蹙眉:“成日贪玩,还不快来吃饭?”
“唔。”李惜愿老实应声,乖乖回桌坐下。
不敢提及已在外头吃过,她勒了勒腰间绦带,装作无事发生,闷头扒饭。
然而才扒一口,即打响亮一嗝。
李小六慌忙捂嘴。
“怪哉,今儿这么容易便饱了?”万氏诧异视她一眼。
她讪讪:“饭香,闻香气闻饱的。”
万氏未再理会,吩咐侍女添汤,在李小六面露难色的表情中淡声道:“圣人往昆明池赏梅,召官家子弟伴驾趋从,二郎亦在其列。”
“啊?”
李惜愿心里顿觉空落,缺了李二郎作掩护,便意味着正大光明出去玩的机会也无了。
“这段时日你二哥不在府中,你莫再没个姑娘家样子成日往外跑,多听你嫂嫂教诲,读些书文勤练女红,多观察裴家三娘举止谈吐,你不是与她交好么,那便向她学些大家闺秀模样。”
“唔。”
“前日你阿耶将你的书幅于宴席间展示,回来言众宾客皆夸你字写得好。但需戒骄戒躁多加勤练,莫要才名在外,却遭人看破名不副实。”
“……”
万氏教导罢,尚且意犹未尽,良久却不闻她答应,方欲再行训诫,冷不丁瞥她面色发白,撑起案沿咬唇作痛苦状,不由大惊失色靠近:“阿盈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肚子——”李惜愿捂着小腹龇牙咧嘴,挤出一行字,“我肚子痛!”
“快,请个郎中来。”万氏忙唤侍女。
“不用不用,我解个手便好。”李惜愿腾地站起,阻止旋身欲去的侍女,迈腿匆匆跑向茅房。
然而这一待便是半个时辰,出来时李小六神情虚脱发白,四肢乏力,额间垂沾湿漉汗发,万氏一瞧便知底细。
她恨铁不成钢:“你素来拿我话当耳旁风,我千般万般阻你少吃外头食物,你全然不听,这回闹了肚子,可尝到苦处了罢?”
“母亲莫骂了,我往后再也不吃这么多了——”李小六哭丧着脸蛋,双手揉着小肚子,委屈嗫嚅。
万氏面露不忍,撇过头去,语气强硬:“从此刻起一旬内,除却每日固定两餐,额外不可再多食一物,否则我定告知你阿耶。”
“那宵夜……宵夜也不可以么?”李小六如遭晴天霹雳,眼泪汪汪地求情。
“不许。”万氏口吻毫无商量余地,抬高音声,“由你嫂嫂监督,不可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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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知非受命控制李小六饮食,颇为尽职尽责,无有偏私,任凭李小六试图以卖惨装可怜打动,皆当作视而不见。
于是这两日她除了练字便是画画,此外还假模假样调起素琴操弄技艺,在长孙知非的耐心点拨之下,竟也有了几分架势,听着很能入耳了。
她不免得意起来,自诩又探索出一项天赋,可这欢脱心情未能持续片刻,便被侍女端来的白粥与不添一分调料的鸡蛋羹打断。
——万氏严令她在养胃期间只能吃这两道流食。
为免李小六眼馋,长孙知非贴心地在与她共进肴馔时,自己也陪伴食用一些清汤寡水的素菜,可怜李小六连续五日不见荤腥,双目浑然发绿,见了庭间池塘中凫游的绿头鸭亦忍不住眼冒金星。
至人定时分理应就寝,而李小六由于在大兴善寺听了关乎鬼怪的俗讲,心甚惶恐,白日尤可,一至夜,丰富想象力催生妖魔具象化,张牙舞爪于脑际咆哮。
何况今夜风雨大作,雷鸣电闪,冬风卷树,愈发将内心恐惧勾出。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挽留长孙知非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