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能否以鲜卑语替某写一封信寄给内子?”日光清和,头戴幞巾,衣衫整洁的文士询问李惜愿,“内子不通汉文,烦劳姑娘了。”
“可以啊。”
文士于是伫立摊前。
“姑娘请写,卿卿如晤,为取功名半年未能归乡,此心思卿迢迢,恨不能随风万里而去,一夕与卿相见。”
李惜愿依言译成鲜卑语记下,耳旁却半晌未有话音。
文士似对如此直白的倾吐有些赧颜,唇畔局促上扬:“姑娘莫要笑某。”
“为何会笑您?”李惜愿眨眸,“表白就是要这么强烈哇,要不然怎么能说是表白呢?”
“内子与某年少夫妻,若非某仕途委顿,被迫上京干谒求取些微功名,怎舍得与内子分别多时。”
“郎君宽心,您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为何?”
“因为郎君如此爱自己的妻子,我觉得这样的男子都是好人,好人就应当被上天眷顾。”她言得理所应当。
文士微笑,从袖中取出一片红叶,请李惜愿将之夹入信中:“那有劳姑娘再告诉我的妻子,枫叶寄相思,聊赠一枝秋。”
果然还是文化人最懂浪漫。
书毕,李惜愿一刻也未怠慢,便跑去将信付驿。
两日后,她正坐在摊后数着铜板,听着铿锵的碰撞声,心情颇为愉悦,目光一掠,忽又在人潮中睹见前日那位文士。
她跳下椅子,向他跑去,神色欢愉:“郎君,您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至多一旬您的娘子便能收到了。”
语未竟,文士目光怅然投来。
“她去世了……”李惜愿这才视清他红丝罗织的双目,“她再也无法收到我的信了。”
笑容蓦地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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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踱向李惜愿的简易小铺时,发现她心情低落,正低垂脑袋揉着目眶。
有好事者将上回李小六中毒送医馆事告知李二郎,李世民忙携了礼物登门向李靖道谢。李靖却推辞不受,只言令妹已然谢过,不敢再为举手之劳收受双份赠礼。
李世民又生怕李小六从此留下心理阴影,便拉上长孙无忌同来探望,眼见此景,以为妹妹受了哪位不良人的欺侮,情急之下,几乎拔足奔至她近前。
“小六?”他担忧地摸了摸李惜愿的脑瓜。
李惜愿一抬首,眼前李世民的面孔倏然放大,顿时哭丧了脸蛋:“哥哥——”
“怎么了?”
“他说卿卿如晤……可是他不知道,其实妻子已经不在了,到最后她也没有读到丈夫的信,她也不会知道她的丈夫有多么想她了。”
李世民亦是情感充沛之人,视着妹妹这般难过,他仿佛亦能感知几分其中遗憾,暗下目光,抹去她的眼泪。
“莫哭,为兄给你带了你嫂嫂做的花折鹅糕。”他解开缠绳,将随身提着的纸包打开,月季花造型的甜点便伸向了她鼻尖。
花折鹅糕需以面皮裹覆鹅肉馅,捏成内粉外白的月季形状,米香与肉香混合,制之无疑花费过许多匠心巧思。
“阿音晨时便起来蒸糕,言你前日偶然提及,她便上了心找袁婆学做,目下你食的乃是阿音尝试第三次才成功的作品。”李二郎谈及妻子,眉间即覆上柔软笑意。
这般神情,李惜愿亦在那位文士面上见到过。
“哥哥,你和嫂嫂一定要白头偕老哇。”她嚼着花折鹅糕,口中塞得鼓鼓囊囊,声音听来含糊不清。
但李世民向来能听懂妹妹混乱发音,挑眉笑道:“还消小六提醒,我李二郎自然要与娘子白头偕老。”
瞥见她指尖墨渍,李世民想起她已雷打不动在此间写了数日家书,极大违背她平素的好动性情,疑惑道:“小六很缺钱么?”
“不缺啊。”她眼神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