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大权在握
金碧辉煌的会客厅外间。
猩红帘幔遮住黄昏琥珀色的光线,窗边的钢琴前,一袭缎裙的女钢琴家正在弹奏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轻柔摇曳,正适合掩盖杯盏轻碰与牌桌低语。
天使军团大壁画前的大餐边柜里,整齐排列着醒好的马德拉酒和苏格兰威士忌私酿。
仆人们静默托着鎏金托盘,随时准备换空杯、点雪茄,深绿呢桃花心木牌桌被烟熏缭绕着。巴洛克奢华描金椅上,绅士们自得惬意地摸着惠斯特牌,谈笑风生。
德比伯爵一手握牌,一手转着珐琅鼻烟盒,状似随意道:“白厅那帮公司党,平时瞧着客气得很,可一到了印度,就捡起度规了,丈量种植园土地时恨不得精确到寸,好叫他们多吸点血!”
出了个红心9,看向对面的康沃利斯,“查尔斯,这《印度法案》要是替了《监管法案》,你明年去加尔各答时,该不会也要用军规,量那儿的种植园吧?康沃利斯轻叩象牙牌盒,低笑,“爱德华,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孟加拉的雨季,会不会叫靛蓝减收呢。”
德比轻抬有道疤的右眉,“查尔斯,你不是也有靛蓝种植园么?会不知道木蓝苗就喜欢潮湿,只要不是人祸,可不会因为雨季减收呢!”下家威尔金森将梅花J藏于黑5后,无奈道:“该死!我这手气,简直像那帮公司党产得哑炮,没一个能打得!"说罢将两枚铜镀银代币推入筹码堆。康沃利斯甩出黑桃10,看向德比,“放宽心吧爱德华,那位为什么要推《印度法案》?不就是要给一家通吃的殖民地贸易,来点儿弹性么!"推一下盯着会客厅内间,不及时出牌的下家希斯克里夫。对方看眼手牌,扔出两枚代币。
德比出了红心J,向仆人勾手,亲自斟了杯马德拉,示意给康沃利斯送过去。
康沃利斯接过,沉声一笑,“不过,那位也是要体面的,而体面,是需要议会里有足够多明智的声音支持的。”
沉默间,威尔金森摇着头,又掷出四枚筹码。德比伯爵像是下了决心般,直言叹道:“好个大总督!你一个托利党,当然不能体察我的压力。我为着不驳那位年轻首脑的脸面,不听老搭档的投反对,反投了弃权票,这和支持你们,有什么分别?”“哈哈哈!!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当然得体谅。"康沃利斯冲他举杯到意,“做为布鲁克斯俱乐部的核心成员,真是难为你了爱德华,毕竟,比选票更重要的,"点点左胸,“是这里倾斜谁呢!我们跟随的是国王和首相,是帝国的旗帜!去他的什么党派!”
德比无奈笑笑,举杯,“愿帝国永沐王化!”一杯饮尽,康沃利斯激越地甩出黑桃A,看向下手的希斯克里夫。“要不起。"对方将一手的牌扔牌堆。
“索恩!你小子!“康沃利斯大力拍打了他肩膀,“怎么回事?!你这牌技和你的骑术可差太远了!你在战场上不是很会穿插么!牌桌上怎么能剩这么多手牌,给我丢人!”
“谁让我坐您对家了,"希斯克里夫挑眉道,“没了您的指挥训导,输了正常。”
“哈,这可不像你说话啊!怎么和贝拉似得,叫我牙酸。”康沃利斯顺着他看向内间,皱了皱眉头。
里面围坐中式茶桌的四人,正在聊墙上那幅东方美人画,虽然因着琴声,听不见莫宁顿说了什么,但看贝拉正愉悦地点着头,和同在评价的伯爵夫人相初而笑,便知定是令人心悦的话了。
威尔金森将牌插进牌堆底,所有筹码推出,“我也要不起,总督阁下,你们又赢了。”
洗牌期间,威尔金森问数筹码的康沃利斯,“勋爵先生,容我冒昧地问一句,皇家兵工厂为何还在用熟铁造炮?”
“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生气!"这话题显然令对方很是恼火,“打到约克镇的时候,法美联军都他娘用上能精准打击的格里博瓦尔炮了!我呢?!还是那帮饭桶造的土炮!准不准全靠向上帝祷告了!”威尔金森挺直腰板,自信道:“总督阁下,别的我不敢说,但敢给您打包票,我的精密镗床造出的炮膛,绝不比格里博瓦尔炮差。而且,上月我又革新了镗孔技术,已经能实现火炮口径统一,更换极方便阁下,能大大简化后勤补给。“噢?怎么做到的?"康沃利斯制止住要发牌的荷官,示意威尔金森详细说来。
德比伯爵对此并无兴致,便看向内间茶室的夫人。里面那四人,似乎在研究康沃利斯提过的'中式茶道',贝拉正在教三人据茶杯的姿势,夫人饶有兴趣学着,贝拉对她肯定地笑点着头,他不由笑了,夫人就是如此,无论学什么都是领悟极快的。
那两位男士就差点意思了,巴林爵士刚端起,还没喝到嘴里就迅速放下,搓着指头再不肯端。
莫宁顿还好,至少是端着的,但显然姿势并不对,不然贝拉也不能亲自上手给他调整。
他必须给谁分享一下夫人的聪颖才好,“索恩,你瞧呀,他们……“转向身侧人,谁知那座位已空了。
盆花清雅,沉檀凝香。
一进到此,便叫人不由心静,再不愿听那奢华外间的喧扰。“索恩,你也来赏花品茶么?"伯爵夫人笑着用贝拉刚教的手势,请'他坐巴林爵士旁边,“你的贝拉简直是阿佛洛狄忒啊!她真是永远叫我有惊喜呢,别说绅士们会羡慕你有这样一位未婚妻,我都要羡慕你啦!”希斯克里夫笑笑,那笑里可没有一丝自豪,甚至带着鄙夷,只是因伯爵夫人在,那鄙夷只显露了一秒便被压制了,才勉强算正常微笑。他从巴林身侧拖开一把空椅,坐下的姿势很强势紧绷,透露出威胁,但因不显慌乱,才不至和环境太违和。
那双蛇一般的眼睛,锁定着坐在对面的一对男女。“是自然环握茶杯,伯爵,不是捏着。"贝拉将莫宁顿分开的食指和中指按拢在杯壁,“对,就是这样,四指并拢,这种拿杯方式,方显气魄。”莫宁顿被烫得倒吸气,摇头玩笑道:“贝拉,如果不是你刚才说,这姿势叫′大权在握’,我真的想立刻扔了它!简直像在握着一块烧红的煤炭啊!”贝拉被逗笑,“伯爵先生,您想′大权在握',就要忍耐权力带来的灼痛呢。”“很有道理!"莫宁顿执好品一口,款款放下,再没一丝慌乱,“原来东方艺术并不仅是漂亮,竞有如此的智慧,贝拉,"将浅金色额发理回脑后,狡黠一笑,“那你刚才用盖碗快速分茶,是不是想教会我们,只有果断地分利、离手,才能避免被难以掌控之物灼伤?″
问得是贝拉,看得却是对面的希斯克里夫,对方正眼皮半阖,盯看着细品此言的贝拉,那目光好似带钩的蛇信,叫人生寒。贝拉就像没察觉般,三龙护鼎托杯举盏,“伯爵先生,我不得不佩服您举一反三的能力,和精准的洞察。”
“那女士的姿势,岂不更有深意?"巴林爵士指指她的手,“寓意权力需多方制约、配合,才能稳立。就像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共同支撑着帝国王权。贝拉愣了一愣,由衷感叹,“爵士!您虽寡言,但真是一出口就字字珠现啊!”
“噢!巴林你真是.……上帝啊!"伯爵夫人兴奋地抓住贝拉的手,“亲爱的,这样的深意,就是国王听了也会为之赞叹!等你来了伦敦,可以邀请你在伯爵府,办一场茶道沙龙嘛?”
“如有需要,自当效劳,夫人。”
“索恩!赶紧的!不知道这里等着你呢!"外间传来康沃利斯的喊声。希斯克里夫没有起身,也没立刻地回答。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理查德补上!”“索恩先生,你要坐哪里呢?“被点名的莫宁顿意味深长地笑看他,“人只有一个屁股,只能坐一个位子,你是要让出茶桌,还是让出牌桌呢?”“韦尔斯利伯爵,牌桌让给你又何如?“音节是从喉底挤出来的,每个都在齿间碾过,“位子,从来不在牌桌上,而是在底牌里。”“哈。“莫宁顿站起身,整整孔雀蓝礼服的褶皱,向贝拉和伯爵夫人欠身示意,走出茶桌。
路过希斯克里夫身侧时,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侧首道,“一旦上了牌桌,还愁摸不到底牌么?希斯先生。”
巴林爵士也起身道:“贝拉,哪里有纸笔呢?”伯爵夫人笑回:“刚才贝拉给我们写字的地方不是有么?”“要羽毛笔,我可用不了那种软刷子。”
“二楼西侧第三个家,是书房爵士,我哥哥应该在那里,让他帮您找。”爵士走后,贝拉收回两人的茶具,洗杯投茶,注水巡城,先给夫人添上,再奉新茶于希斯克里夫面前。
等夫人持杯品起来,她也执起自己杯沿,正欲中指托底,却被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夺去。
希斯克里夫不知道烫一般,以标准大权在握的姿势,对着她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贝拉,"夫人笑看着他二人,“刚才我便想到,如果是索恩,只要是你递给他的,便是再烫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毕竞他是那么地爱你!亲爱的贝拉,难道你竞看不出,你的未婚夫因你而吃醋了么?”贝拉的微笑僵在脸上,“夫人,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怎么会是说笑呢?你知道他为了令爱德华来支持你,做了多大努力么?”“夫人,不是您想得.……”
“是!就是我想得那样!"夫人截断想要制止的希斯克里夫,“爱德华给我讲,索恩来了伦敦后,身为托利党的邓达斯先生,竞对他提交的《谷物仓储改良法案》,改投了同意票!苏格兰议员全跟着改票了!法案这才通过的啊。虽然索恩不说,但我们知道他定没少助力,所以我们怎么能不来支持你的玫瑰工厂呢?贝拉眉毛深深蹙起,全没有夫人以为的感动。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对她欣赏,与她交好的德比伯爵,这次来会完全地忽略她,重要对话都是在点希斯克里夫,甚至直接将专利默认为希斯克里夫所有。
夫人起身,“我去看看爱德华,“走前笑眯眯看希斯克里夫,“你可以独享贝拉的茶了哦,索恩。”
只剩两人了。
沉默对坐不知多久后,希斯克里夫沉声道:“黄金时代厅签了七千的零售单,圣纹华章厅预定了近五千,就更别提,康沃利斯回去就会下军服订单了。”“伊莎贝拉,你不是爱钱么?怎么?今天赚得还不够多么?你这幅不满的嘴脸,是要给谁看!”
“哈,“贝拉仰头叹出一口气,正视回他,“是呀,我现在也只能爱钱了。我以前的朋友威尔金森,需要你牵线搭桥,康沃利斯因想重新纳你入麾下,还未见我就已敌视,连我先认识的德比伯爵夫妇,现在都欠你人情啦。”“人脉都是你的,希斯克里夫,我除了能赚点钱,还能争取什么啊?!希斯克里夫勾起疹人笑意,“等德比伯爵他们一走,你就去和康沃利斯说,要我留下来,因为想赚大钱的你,根本就离不开我啊。“伸出被红宝石衬得极性感的手,用手背抚上她的脸颊,低沉诱哄,“你可以争取我啊,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