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些人却没有朝宋鹤林这个揭榜之人的方向走来,而是团团将雍州城门围住。
上首一人翘着腿就这般坐在城墙上,甚至在万千兵刃对准的时候开始把玩起了自己的神木签。
银官心中冷笑,所以最终还是等来了么?
宋鹤林没有拉动银官,狐疑回头看向她时,正见她和城墙上闲坐之人动作出奇地呼应。
那人的神木签在她的指尖穿梭,银官的神木签则在她指腹底下游走。
宋鹤林意识到,这就是师姐出卦时一起一落的动作——一个出卦时的随意信手,一个是收卦时的轻飘落下。
这是...之前听闻的碎玉儡,不会错的,听闻这只碎玉儡就以其堪称诡谲的卦术出名,出卦时常常伴随着来自这只妖的一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称它的心意,原本温和的卦象也会随之骤然变色——绞杀。
宋鹤林顺着银官的视线也看向碎玉儡。
是...异瞳?
一只眼睛是如同银官师姐一般的糖稀一般的颜色,像是掺水稀释又搅和调制过的秋天。另一只眼睛却结成凝块,像是红色烛泪落下,伴生的蜡油和上了一层不知名的妖色溶解其中。
碎玉儡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一直在银官身上,它说着,缱绻的音调似乎遇上银官是又逢故人。
“阿昼,雍州护城河里可还留有我的尸骨?”
这个名字,这个小字...是在喊银官么?又是问句...不对,他得提醒师姐要小心。
只是银官却直接开口,答非所问,“我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碎玉儡像是并不意外银官这个回答,接着继续发问,“百次,千次,继续杀么?”
银官还是笑,只是视线却移开了,扭头时宋鹤林刚好撞进银官眼中那搅和好的糖稀中,温柔的琥珀色光晕圈住他。
“听起来好麻烦。”像是一句师姐不想出门晒太阳般的抱怨,如果忽略掉碎玉儡的问句的话,“你说是吧,师弟。”
怎么又是一个问句,宋鹤林不知道该怎么答,于是只好一个劲得点头。
银官瞧他兀自点头得起劲,有些无奈得好笑。
原本她突然去向宋鹤林发问,是带有些不忿的意味在的,大概意思是——看由你投射出来的镜听,麻烦死了。
结果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傻乎乎得点起了头。
银官耸耸肩又重新扭过了身子,转头抽出小右剑和底下万千兵刃一起指向城墙上的碎玉儡。
万箭齐发,未待银官的小右剑第二次染上碎玉儡的血。城墙上那人就在箭雨中如飞鸟急坠般落入护城河。
溅散开来的血花,像是在雍州开了一朵堪称绝艳的曼珠沙华,血珠点在花瓣末尾成为难消的业障。银官离惨烈炸开的碎玉儡挨的最近,首当其冲便被淋了一身的血。
站在宋鹤林面前那抹如仙鹤般的身影,她的翅羽好像染污了。回首时宋鹤林看见了溅在银官脸上的血。
宋鹤林执拗地上前,再上前。想要替银官擦去血迹。
好巧不巧,那滴血的位置就在银官眉间的那一线红痣上,血液顺着红痣的方向开始流动,看着竟然像是银官眉间那一线红开始融化。
烛泪红痕,顺烛台上银雕而下。
宋鹤林不自觉伸手,伸手抹去银官眉间的血渍。
银官被血渍糊住了眼。眼前模糊看不清真切。只是还没等到她抹开这些突然溅上来的血,就感受到了额头上抚上来的一只手。
温热的,颤抖的,仿若跌入万劫的魔障中。
银官还是睁着眼,溅散在眼球上的血珠延申着血丝在她的眼白中蔓延,直至晕开一朵血色彼岸花。
宋鹤林此刻是清醒的,不是像先前那般在混沌的记忆中流转。是,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的。
清醒的,所以更加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