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改装过的低调奔驰停在“野趣”对面,陆晏深摇下小半截窗户看过来时,恰是江南最忙的时刻。
她正跟一二十名花高价来培训花艺的学徒讲课,所以也没过去打招呼,只是目光与之短暂对视,便淡淡收回视线,握紧手中的花,继续教大家“空气感”螺旋花束该怎么打。
江南教学的声音像细雨击打瓦砾,沙沙的,很温柔,却又不失力度,即便在花店对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小姐这些年变化很大。”车里,司机周叔缓缓讲道,“也很会做生意,我记得,她的经商理念还是以前由您手把手教出来的。”
陆晏深再次抬眸,看向右后视镜里女孩的投影。
那是他以前没见过的装扮,蓬松头发编成斜辫,尾部扎上头花,外套是黑色西服,里面是纯白色的缎面长裙。
简洁清雅,娴静干练。这让陆晏深悠悠然想起一句不知在哪里见过的酸溜溜的文案——她穿裙子站在你旁边,你看不见;后来她穿裙子站在人海,你看见了。
“老师老师,你包的花好漂亮,有花语吗?”
课堂最后,学徒们纷纷询问江南。
江南今日包的花束整体呈紫色,主花是多塔罗和鸢尾。
她朝路边看一眼,自知任何时候陆晏深的着装都是既讲究又稳重的,今日那身深蓝色条纹西装配格子领带显得尤其帅气,也尤其严肃。
不知是不是出于绅士风度和教养的原因,那男人虽然时间按分秒计算,现在却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后排。
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陆晏深扭头徐徐看过来,那两道深眸像衔着湖光山色盈盈波纹,不显犀利也没带压迫感,倒是多了几分清莹秀澈。
此时穿梭在他们中间的,有红色的出租车,黄色的巴士,背后还有海上的游轮……这些电影级别的场景,远比照片更具杀伤力。
任谁看来,都会觉得这该是一场极具浪漫的顶级约会。然而并不是,画面虽与几年前他开车接她时的模样重合,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义。
那时候他们是模糊界限的男女关系,身份虽不明,该做的一样不落。而现在,虽然即将领证,却只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
“这束花定义为……”江南缓缓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告诉学徒们,“紫,自尊;既紫,不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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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证领得比想象中快,从递交文件到拍双人证件照,再到签字盖章没超半小时。
江南没把感慨留给这场各求所需的婚姻,出了办事处,她把红本本往包里一放,抬头看看蓝天,又看看神圣庄严且正在迎风飘扬的国旗和区旗,最后缓缓转身,正正看向一步之外的陆晏深。
男人刚好也望着她,面上也无风雨也无晴,不知在想什么。
沉思片刻,江南终是朝他伸出手,露出个不失温和的笑容:“合作愉快,陆先生。”
她这抹笑既假,又官方,甚至握手的举动对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
本以为陆晏深会继续无动于衷,谁知他也只是微微挑眉,就自然而然抬起右手回应。
陆晏深的手很好看,指节纤长,青筋明显却不浮夸,无名指的指背上有颗很小很小的黑痣。
就是这只手,曾几多次牵过江南,缠绵悱恻的,不怀好意的……却都不像现在——是正规的握手姿势,却多了好些力量和热量。
那股力量让人芒刺在背,而那股热量,更如熔浆般滚烫,刺得江南条件反射往后一缩。
对方巍然不动,她没能挣脱。
“要去出差,后面几天都不在国内。”片刻,陆晏深的声音才四平八稳地响起,说着与合作完全无关的话题,“周叔先送你回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应该是再度相遇以来,他对她说得最长,也是最正常的一句话。
江南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娥眉微蹙,正要开口,陆晏深就若无其事放开了她,然后看一眼腕上的时间,随即抬手招来另外一辆接他的SUV。
因为短暂握手而带来的热度很快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有什么东西在江南手心里传出凉意?
她狐疑地摊开自己的掌心,待看清是个什么物件,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