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谁有不平事
军校并不是说开就开,财政来源、执行机构、文官是否会暗地里做手脚使得这件事无法实行,这些障碍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不过,这些可以在春菟之后讨论,现在嘛,自然是要重新开始宴会了。乐声又起,氛围慢慢和缓了起来。
武官在赞美九郎,对陆安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而文官则两眼通红,在他们眼里,一群武夫哪里配办什么军校,染指学问二字。看着陆安的目光也出离愤怒了。
这人身为读书人,却站在武夫那边,实乃读书人之耻,纵使你文学再好,你站队站错了,那你整个人,从才华到品德,便都是错的。心里的愤怒在沸腾。
有文官轻轻把茶盏一放,与身旁人轻斥道:“竖子!实在可恨!实在愚蠢!放着好好的文臣清流不当,竟去亲近武将,他莫非以为办个军校,在名声上便能与其他办书院的大儒比肩?不过是自毁长城罢了!哼,军校,那群赤佬,也不看他们配吗?”
再不复此前对陆安的各种夸耀。
柴稷可不管这些文官是不是动了肝火,他甚至不屑一顾。只是笑着看陆安,问她:“九郎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九郎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有,朕都给你。”陆安再次起身出列,神色异常镇静:“如此,臣作了一副画,欲请官家一览,不知臣可否有这个荣幸?”
柴稷绽出一笑:“哦?九郎既然连作画都会,这我可要瞧瞧了。快快展来。”
陆安拱手一礼,有内侍很快便搬来一个可以放画的架子--猎场能有这东西,实在是多亏了大薪朝文青盛行,谁知道官家会不会突发奇想,想要吟诗作对外加以丹青喻情,反正前面几代官家确实有过这样的行为。柴稷笑问:"不知爱卿画的是何画?”
陆安就对官家,还有在场众人说:
“回禀官家。是弃婴图。”
乐声,一下子就停了。
无数人猛地抬起眼,转过头,下意识地静了声。大
陆安不知道其他人看见那条弃婴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愤怒过后就算了。但陆安不愿。
她是穿越者,她来自一个文明的时代,她在心里始终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人,她无法习以为常。
所以,她不愿。
那条弃婴沟里的孩子,尸体堆下露出的那只苍白小手,再往下的冰凉白骨…那些婴儿,他们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懵懂,天真,还未真真切切看一眼人间,他们何其无辜。
她将自参加春嵬以来,便一直背在身上,入座后解下放在身旁的画轴拾起,站至中央。
轴中画似乎在颤抖,它似乎也在压抑着什么,似乎也知道自己将爆发出何等光彩。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一个学画的人,难道不就是为了今日,为了将自己的目之所及,送到每一个人的面前吗?
画卷被抽出展开的那一瞬,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卷上画面,还有人群脸上的惊诧与惨白。
那是一副两丈长的巨大画作,画中运用了兴于唐的工笔画手法,可谓是尽其精微,取神得形。
他们看到了一条蜿蜒蛇行,由灰土地陷出来的沟壑,沟里婴尸密布,在尸水中沉浮,几乎让人闻见了湿臭的味道。
而万千婴孩的惨况,也随之映入众人眼帘。有的脐带绕颈,面色青紫;有的弃于岸上,杂草掩埋;有的只剩骨头,可骨头上还连着肉糜;有的挤在画卷一角,胳膊塞狼嘴,肉腿入虎口,吓,那婴孩还活着,还哭着,脸上还能看见泪痕!
但还有更多没有脸的婴孩,沉淀在底下,在那黑漆漆的尸水里,与异父异母的同龄人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会在目睹惨况时面露不忍。相比于言语,相比于文章,一副肉眼可见的图画的杀伤力,足以摧裂任何铁石心肠。
'九思,这才是你所说的,会在春莞上闹出的乱子吗?'应劭之很难以言说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震动。他感觉自己好似看到了一位……
国士。
“这是什么?!”
柴稷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仁君,但不代表他看到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不会动容。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所谓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