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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1 / 1)

第132章军校

大部分武将是没听懂的。少部分念过书的武将帅臣倒是听懂了,但鉴于意识到陆安在给他们留脸,便也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好了。事情可以就这么过去了,等接下来官家再顺着台阶下来,顺势说两句自己确实向往古时风起,敲打敲打军队这边,让他们下次列队整齐就可以了。文臣武将都没把这事太当回事,只以为是个小插曲。官家亦好像和他们心照不宣,对着陆安夸道:“九思说得不错,我的确向往古书上言及的好整以暇的军队。”

但没等其他人脸上起笑容,开始恭维,就听到官家的下一句话:“犹记得皇祖马上得天下,其军便是治军严明,行止规整,可叹如今升平日久,武备松弛,弓马亦渐不如前了。”

柴稷一边说一边摇头。

武将的目光一下子就飘忽了起来,一声不响,假装自己是个哑巴。再说一遍,大薪的士兵是贼配军,但将门可不是,将门的待遇好着呢。大薪以文制武,如果武将本身就没什么地位,何须用“制"这个字。大薪的文臣倒从来不惯着皇帝。

听了这段话,御史中丞范奇当场开怼:“官家,天下承平,马放南山乃是幸事,莫非要动荡不稳,兵戈四起,来为有时机显露朝廷无攻不克之雄威而高兴吗柴稷和他那群软绵绵的父祖(除了打天下的太祖)们不一样,听到这话,都不需要第五勇来开口为他训斥,直接反唇相讥:“真到那时,朝廷靠什么做到无攻不克之雄威?是靠领五百人的军额,实际只满了一百五十人,那吃空饷的将领,还是靠成分庞杂,良莠不齐,操练偷惰,久失教习的军兵?”说到此处,柴稷的脸仿佛被熏黑那样,沉沉瞧着范奇,还有在场将门。“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吗,除却西军,其他军队平日里无门禁关防,随意出入军营,又于营中酗酒赌博,每遇校阅、训练,士卒难以集结。这样的军队,有何可战!范有余,你告诉朕,这样的军队,如何无攻不克!如何雄威!”范奇沉吟片刻,却道:“诸旅如此,臣亦有所耳闻,乃是军政不治,营房不修,军队无房居住之故。”

陆安眼皮子一跳。

她不知道其他朝代有没有这种情况,但我大宋就是这么荒谬,军营破败,营舍要么缺少要么残破。士兵都没地方住了,他们不逃跑,不散漫,不难以集结,你指望什么呢。

“我都当兵了,在大宋当兵我都不图其他了,身份地位尊严等等,很多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就图个饭吃,图个地方住,这你都不给?'而我大薪作为大宋的翻版,自然把这个“优良品德”也“继承”过来了。这事还真不能怪士大夫,实际上,许多士大夫还上奏把这个弊端说出来,请朝廷修缮军营。但是……反正综宋一朝,除非地方官给力,不然,光靠皇帝下诏没用。

一一像东坡知定州后,就把军政抓起来,惩罚了有关将校,缮修了营房,宋史记载是"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服”。柴稷听了范奇的话,倒是半点不尴尬,直接就问:“如此,卿有何高见?”范奇道:“臣以为,可遣德才兼修的文臣为监军,教化各军官礼义廉耻,完善其道德,使其爱护兵卒,创立屋宇,不贪军饷,督责部属。”武将那边一听到监军就牙疼,就头大,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脸上变了颜色。

“官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武将们当即叫唤了起来。“监军……监军……“武将们说到这里,大脑灵光了一回,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是不能叫屈的。

这涉及到了大薪“以文制武"的底线,还有五代十国的武将掌权扰乱天下的前情。五代十国离大薪太近了,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武将掌权有多残忍,那是会吃人的时代,不是比喻,是真的下锅,这才让大薪的官家和文臣咬死必须打压武将。

一一不过,五代十国给宋朝摆了一个武将掌权的可怕模板,宋朝也给明朝摆了一个文臣独大、不修武事有多可悲的模板就是了。武将们支支吾吾,左想右想,最后泄气:“一定要监军的话,比起以往的太监监军,那还是改成文臣当监军吧。”

毕竟文臣还要点脸,太监那可是完全不会要脸的存在。柴稷:“不行。”

武将悻悻然垂头。但也知道估计没什么办法了,毕竞朝廷一直防备着武将。文臣亦是微微垂下了头,很是可惜。

本来还以为可以碰一下兵权来着。看来官家没那么好骗,立刻就意识到不能让文官监军成惯例了。

柴稷冷冷地笑:“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只有教化这一条道?有些人,有些军官,简直就是畜生行径,他们缺的是教化,是监军吗?”他似乎很是失望地看着文臣武将,尤其是看着范奇这位御史中丞。“你们知道朕看到那些密报,有多失望吗?这就是朕的军队,这就是朕的大臣。你们说朕轻佻,好,也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那仁庙时期又如何?”“仁庙在时,他不曾使国库出钱,修建营房么?结果呢?六万兵士前往定州驻防,却不见营房,致使士兵散居四外,不安其居,虽有军队之名却无军队之实,你们来告诉朕,钱呢?营房呢?这怎么教化?嗯?告诉朕!怎么教化!”柴稷都不好说,他登基后,了解了国家现况,脑子里一下子懵了,眼前都黑了,血压都上来了,差点连皇帝都不想做了。烂。

就一个字,烂。

这大薪,真是哪哪都烂,哪哪都有问题,他今天就是把女娲请来,估计五彩石也补不完大薪的窟窿。

“军威不壮、军事糜烂、军纪涣散、供应缺失、贪污腐化、能力平庸、懦弱成性、惟图苟安、自相忌嫉、孱弱怯战、杀良冒功、谎报大捷、抢夺土地、和役士卒一一”

柴稷越说,心里越冒火。

从他登基之后,只有遇到陆安一-他的骊龙之珠,他的惊世贤才,才算是遇到了一堆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他能不喜欢、不亲近陆安吗。整个朝堂如同一潭死水,腐烂的气息令他作呕,一具具肉身里尽是贪婪、麻木、自私,唯有陆安,那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霸王道该如何施展的陆安,如一块璞玉雕琢而成的宝剑,纯粹而锋利,能直指国家之弊。一一那是他的希望。

想让朕对九思一样对你们,也不看看你们配吗!“军需啊,军饷啊,多红火的买卖,都在蠢蠢欲动,都想来插一脚,小小一个军需官的屋子,每天多少辆马车进进出出,从东方鱼肚白忙活到晚霞满天,袖口沾着铜臭和粮香离开,让多少香味都黯然失色啊!”“回答朕,这能教化吗?”

桌上的东西被扫了一地,燃烧的火堆将柴稷的眼瞳照得十分通明,里面火光烁烁:“范有余,直视朕!回答朕!能,还是不能!”范奇连忙俯首。

“官家息怒。”

“官家息怒。”

朝臣们亦立刻起身,高声呼喝。各家家眷也跟着起身行礼,场中胆小的人,心脏大概已经开始一弹指跳三十下了。陆安也道:“官家息怒。”

紧接着下一句就是:“这军伍之弊,确确实实早已烂至根底。诸将诸卒止知贪利以肥家,不思屈节而辱国,于敌情之虚实,略不以闻;礼义之大节,全不暇顾,及回还复命,又复驾捏虚词,夸大张皇,肆为欺罔;甚至透漏消息而阴纪敌人,妄报根脚而希求升赏,以致外番放肆,有轻中国之心而边境不宁,中外臣民知之已久。事不妄传,必有所自,若不明白处治,无以痛快众心。”这里陆安用了明时于谦奏折上的话。别的不说,文臣,且是青史留名的文臣,那骂人的话的确是文雅又戳你肺管子,而且保证武将能听懂。这不,在场武将的粗气都喘起来了,刚对陆安升起的好感立刻往下跌。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文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官家都还只是说我们贪污腐败,你连我们不顾礼义大节,阴结敌人都说出来了。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勾结西夏,还是勾结辽国?有武官当即大怒:“小子狂一一”

陆安:“然臣认同范公所言,不教而诛是为虐,当办军校…武官:“狂……狂……匡扶社稷,舍你其谁!”武官:“官家!臣觉得小陆郎君说得对啊!太对了!太妙了!我们武官就是缺乏教化!”

一连串的武官叫声应和:“对对对,臣也觉得。”“俺们这些大老粗,没上过学,当然不懂礼义廉耻了。”“对对对,俺们就是读书少,容易犯糊涂。”“上学就好了,上学就不会贪军饷,也不会通敌叛国了。”“啊!臣觉得,臣仿佛闻到了墨香,听到了孔夫子的教化之音了。”这回轮到文官的脸绿了。

历来只有教文官的学校私塾,哪有教武官的军校,文武为何难成平衡之态,还不是因为文官每三年就有一茬,还是卷上来的,个人素质怎么样不说,但才华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而武官呢?有大薪以文制武这个政策在,武举差不多就是有人来考就让你过了,完全无法与文官集团抗衡。

而且,文官从上学开始就结党了,什么同窗啊,同年啊,那就是天然的结旦月

武官有什么?

哦,武官有强行征兵,差点闹出民乱和人命的黑历史。瞧着文官和武官截然不同的反应,柴稷和陆安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出,演得差不多了。

柴稷接过话来,方才的愤怒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语气轻描淡写的天子:“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们武将一个机会吧。”就好像之前还愤怒说着"这样怎么教化"的天子从来就不存在似的。武官欢呼,口称圣明,文臣想张口反驳,但猛然意识到一点。不对,教化这个事,是他们的人先提的。

你总不能前脚刚说武官需要教化,后脚又不让他们上学吧?怎么,你的教化就那么狭窄,只有监军这一条?

糟糕,上当了。

陆安坐了回去,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角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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