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没有太多人送,陆家人还在配所,出不来,陆十一郎被她留在房州,倒是来送了,还有些许同学,以及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倒也没有遗憾,只是免不了想起前世父母送她上大学时的场景。“九郎。“房州通判喊她,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此行…珍重。”陆安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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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纵然没有雾气出现,清晨也是灰蒙蒙的,路上行人极少。有百姓瞧见路上有一大群人在出行与送别,便笑着让开路,等他们行过去。又在路边瞧见陆安,郎君像晨风那般拂过他身畔一一莫非是要离开房州?连忙询问,果然,这是陆九郎将要离去的队伍。便不由自主跟在队伍后头,搓着衣角,流露了不安。“这是陆九郎的送行队.……”
“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吗?”
“不知道,跟着看看。”
队伍后面的百姓越来越多,陆安的佃户,有陆安从巫祝手中救下的人,有得到陆安新榨油法恩惠的人,有见过陆安在灾时帮助他们清理农田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认识陆安的普通百姓。如果只是路上碰到,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但还有不少人得知这事后撒腿回城回村,大声叫嚷着一一“不好了!快来!九郎君要走了!”
“别睡了!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
“九郎君以后是要去京城当官的!他离开了就很难回来了!”“快快快!我们去见郎君最后一面!”
他们呼朋唤友,呼唤亲戚,整个房州好似一下子醒了过来,不少人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随意穿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出门,有的人连头发都忘了梳,只顾着往码头赶。
一一百姓没怎么念过书,说不出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陆安此时正告别了房州通判等人,上了船,就要往舱里去了。然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焦急地、慌乱地呼喊声。“九郎君一一”
有人在喊。
“九郎君!"有一群人在喊:“莫走那么急!等等我们!”码头前,众人回头,便见城门方向,便见田间,山野间,小路尽头,奔来许许多多的百姓。
房州知州的惊讶,房州通判的微笑,同窗们奇怪的目光和震叹地交头接耳,这些都不妨碍百姓们奔来,他们的脚步是那么的急促、那么的均匀,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的火热:“九郎君!让我们送送你!山高水长!让我们送送你!岸边单薄的木栅栏快被挤弯了,百姓像是要冲破栅栏,奔到船上那样,扒着栏杆向陆安挥手。
陆安愣住了。
她愣住了,但百姓可没有愣住。
“九郎君!多谢你的义诊!”
“九郎君!我家里已经连着好多天吃放油的炒菜了!豆油很香!多谢了!”“九郎君!你一定要今日出行吗?我们全家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你大抵是不知道我的!但我们全家知道你!要不是你,我家小弟就要被送去当祭品了!”“九郎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些巫祝都是魔鬼!我……我……我给你磕头来了!”
“九郎君!此去珍重!”
“九郎君!我们等你中状元那天!”
“九郎君一一”
“九郎君一一”
呼喊声、哭泣声、磕头声交响在一起,江面本该是透着寒风与冷意,此刻却犹如汤水沸腾。
九郎君一向巧舌如簧,但此刻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那最简单的让百姓们不用送了,大冷天的,快回家吧,都说不出口,只是发着愣。直到陆沂舟在她身边轻声:“九哥,人越来越多了。”陆安脑子里条件反射地蹦出“踩踏事故"四个字,立刻转身吩咐:“开船!”船缓缓启动,陆安站在船头,拱手倾身,朗声道:“诸位便送到这里吧,来日咱们再会!”
“九郎君一一”
岸上有娘子高呼。陆安记得她,她叫庚娘,是她庄子里的佃户,每次学文字都学得很快。她身边的应该是她的女儿和丈夫。许是因为带着小孩跑来,她来慢了一步,此刻只能站在岸边,朝着陆安大力挥手,高声道:“郎君慢走!等你回来,庚娘请你吃肥鸡!”远处,钟婆婆被自己小孙子扶着,急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只能远远看着那艘船离开,怀里抱着的大食盒也没来得及送出去。有那腿脚伶俐的小姑娘小伙子索性沿着岸边跑,影子映在那纤细的栏杆上,很是鲜活。
这样万人相送的场面,房州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包括官吏。“倘若本官能得此爱戴,实在此生无憾了。“房州知州依旧学不来含蓄,赞叹声也赞叹得如此露骨。
“九郎费心费力赈灾,灭巫祝,榨油新法,还有平视百姓,为他们讲那些有趣的故事……这些事情他都是真心实意地去做,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才有了今日的送……”
此情此景,房州通判很想吟诗一首,但真情流露下,他又吟不出来,满脑子只有惊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