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百姓为陆安送别
陆安的信还没有送到汴京,她的人已经决定要外出游学了。申请通过的很快。前脚才递交上去,后脚州学的盖章文书已经下来了一一她可以一路游学到汴京,不需要再回来拿省试所需的相关文书。当天晚上,陆安失眠了。
她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同一时刻,寝室里也有好几道翻身的声音。随后,就听到谢师敏说话了:“你们都没睡?”
陆安"嗯"了一声:“想到要离开房州去游学了,就有些睡不着。”房州几乎相当于她的新手村了,如今玩家要离开新手村,去探索新世界,怎能若无其事。
“我也差不多。"谢师敏对陆安说:“我虽没打算去游学,但也要开始准备去汴京省试的行程了。”
又有一道声音冒出来,是梁章:“汴京是什么样子的?”谢师敏盯着黑不溜秋的房檐,慢慢地说:“我也不晓得。上一次省试恰逢先帝宾天,朝廷就把省试取消了,我也是第一次去汴京。”“汴京啊……”
梁章紧紧拽着被角,发出了不大的笑声,在黑暗里,那笑声像是老鼠,又像是蝙蝠。
“听说汴京的读书人在夜里看书都不需要自己点灯,汴京的夜晚是连通着白天的,时时刻刻亮着灯火。”
赵公麟也咧笑:“到时候我一定要痛痛快快玩一晚上,看看汴京的夜市和房州的夜市有甚么不同!”
“那你要带很多钱了。"梁章笑着说。
这个晚上,寝室里的四人一夜没睡,畅所欲言,说了自己的家庭,说了自己的向往,说了自己对世事的看法,说了很多很多东西。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声音交杂在一起,惊得树上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叫唤了起来。
白日时,陆安开始整理行李,不停有人前来,请求同行。有的人是看到了陆安和官家关系密切,想要借机靠近抱大腿。有的人是听到陆安的讲学,十分喜爱,希望能和陆安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听更多的讲学。
有的人是亲眼看到陆安如何指挥学生的分工和分队,敏锐觉察到跟着陆安绝对能学到不少实干。
还有的人看到了陆安对自己手下的重视,不吝于考虑手下的感受,给予他们财权名利,自己跟着他也定然能出头。
陆安不管他们怎么想,却是来者不拒。只是不曾收为学生,权当个同行。可惜的是,梁章家里人生病了,他不能跟着陆安离开,只能过段时间自己上京。
陆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四下无人时,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塞到梁章手里。
梁章立刻感知出来那是一袋子银钱,他吓了一跳:“先生,你这是!”陆安:“公印,你就收下吧,你家里困难,现在需要这个。你若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是借我的,我一直相信公印你日后能鱼跃龙门,到那时,你十倍百倍还我,可好?”
梁章当然不会觉得陆安是真的要他十倍百倍还之,这不过是维护他自尊心的托言罢了。青年眼圈一红,他父母信佛,父亲每次捕鱼前都会虔诚上香,求佛祖菩萨保佑他平安归来,收获满满,耳濡目染下,他对佛陀也很是信奉。而此刻,梁章看着陆安,看他在天地之间,神色温和地露出笑容,再没有一刻如此信仰坚定一一
佛陀是真的。陆九郎就是在人间行走的佛陀。“佛陀”在看着他,关注着他:“公印,我此前听你说你父亲常涉水,有老腿寒的毛病。这袋子钱不少,不要节省这方面,记着去市集买一床厚被子给令尊保暖,切记少见风。还要记得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若能以药材治好,不要吝啬钱财,钱不够了去寻十一郎,当你借我的。”“你曾说你母爱你,家中稍有些钱,不是为你添肉,就是为你作衣,言她一年到头都不添新衣。如今又快是一年新春了,这袋子钱里还有令堂新衣那一份,切莫推迟。”
“我也不知你家中用具情况如何,有没有更换,只我此前坐令尊的船时,有注意到那船稍显年头了,还是换一艘比较好,钱财都在袋子里,钱财可以再挣,人的性命最重要,记得多打听几家,看谁工艺最好,钱不是问题,不够就去十一郎那边支取,既然都要换了,便换最好的。”“还有这个,听闻你幼弟已是少年人。少年人不论男女都爱俏,这双皮靴子是我赠与他的新年礼,还好你提过一嘴他的尺寸,不然我还不好想礼物。”郎君温声软语,细细道来自己心中所想,梁章越听眼越红,越听眼角越湿润,几欲落下泪来。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我自当为陆九思左右手!若有违誓,当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
在梁章这里刷完了好感,陆安转头又去找陆宇。“十一郎,我把你留下来是有重担要交给你。”陆安道:“我们陆家只有你知道如何讲故事,也只有你愿意和那些农人打成一片,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给你在房州买了一栋大房子,还请知州将你从配所放出来,往后你再不是配隶了。”
这是一处只有一层的屋子,但有一个大院子,干净而空旷,可以给陆宇随便摆放些什么一一便是养他喜欢的小动物也可以。院子角落处有口井,大户人家都会有,如此自家用水才干净且方便。最让陆宇惊喜的是,这房子一面墙能有三扇窗,四面墙就是十二扇。他喜欢开窗后阳光满溢的感觉。
“九哥!"陆宇声音清晰且抑扬顿挫:“你放心!我一定遵循你的指示,你说讲什么故事我就讲什么故事,绝对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偷工减料。”陆安接着说:“除了讲故事外,你还需注意筒车损耗情况,若有损耗,用佃户交上来的水费来维修,他们若想借贷,也从水费中取用,如非必要,不可补贴。”
陆宇没有问原因,只是大声回答:“是!”陆安又叮嘱他:“如今天寒地冻,你切莫忘了给佃户家中送些干柴木炭,聊表我之心意。”
一一收买人心这种事情,是时刻不能停的。陆宇一一记下,而后挺直胸膛,高声道:“九哥,我陆宇在这里向你起誓,我一定会为你守护好你的每一份财产!每一个佃户!”陆安这才放心离去。
他们是第二日清晨走的。车马辘斩,载着离愁。陆安的同行人里,不少人的父母长辈一大早就起来送行,站在高山上,站在城墙下,望着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还有的人是一送再送,送出了城门,送出了长路,一路送到渡口前,仿佛自己的家人不是要出门游学,倒像是出了远门再也不回来似的。除去家人,也还有和主家关系密切的仆婢前来相送,咬着嘴唇,泪眼汪汪,一声“郎君"百转千回,百万分之难分难舍。陆安听着同行人里的家人对其殷殷叮嘱“娃儿,九郎君是再好不过的老师了,你在九郎君身边要好好看好好学,莫要辜负了这番造化。家里不必担忧,你母亲有我看顾,出不了什么事”,垂了一下眼,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