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马车,我想知道能不能做出来一种可以做饭,且能随着人移动的车子?十一月的天十分之冷,九哥平时在州学还好,一旦有事出门,便吃不上热菜了。”
陆寰觉得,自己作为(自封的)九哥的大管家,怎么可以不让九哥随时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呢!
“有啊。"在陆寰惊喜的目光下,陆寅平静地说:“马车上放锅和瓦罐,需要的时候搬到车下生火做饭就行。”
陆寰不好意思地说:“但总有马车去不到的地方一一有没有那种类似于推车的车啊?”
“没有。"陆寅冷漠地说:“而且,有我也不会给你做,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都快做奴仆的活计了,你是他兄弟,不是他仆人。”陆寰却说:“无所谓,当兄弟也行,当仆人我也乐意一-二哥,你知道九哥学识有多丰厚吗?此时他还是潜龙在渊,但有朝一日,必然随云上天。若现在不抓紧,往后便攀也攀不上了。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二哥,九哥明显对你打造东西的技艺十分欣赏,你不趁这个机会与九哥打好关系,以后会后悔的。”陆二郎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陆寰道:“我看得出来二哥你不认可我说的是对的,你知道我爱五代史且涉猎较广吧?但是我前些时日和九哥论史,被他压得无可辩驳。”陆寰将自己和陆安的那场辩论复述了出来。那一日,他们从五代战争争论到当时天下格局;从大薪为何以文制武争论到五代武夫动不动就拿百姓当军粮一一已经到了当成兴趣爱好、是对美食的追求的荒谬程度了;从唐末藩镇割据争论到唐薪兵制演变;从政治制度争论到经济基础……
争论十分激烈,谁也不让谁。
到最后,陆寰对于陆安丰富的知识层面以及犀利的论点、无懈可击的论据甘拜下风。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竞然如此之大,不论是看问题的角度、解决问题的思路,甚至是对天下的格局,他们之间都是天壤之别。于是,那心中隐藏的一丝傲气,便也彻底没了踪影。“二哥,这是我最后劝你一句,投了吧。否则你今日看我是阿谀逢迎之辈,来日九哥高飞了,你再见我,可是要称我一声小陆官人的。”陆寅脸上滑落一滴冷汗。
确实……
要不,还是投了吧。
输给陆安,他也不丢人。
大
陆安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灰沉沉的天空洒着细雨,她打着伞,冷冽地空气直往衣领下钻。
她在房州已经是个名声不小的人了,但是陆安没有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她还是严格按照她的时间表来学习,温书、练书法、潜心研究经义策论,三不误。
至于和她同宿舍的几个人一一
谢师敏辛勤温书,梁章把她的时间表牢牢记住,直接复刻一份来作为学习的规划,至于赵公麟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动不动就逛街,本人松弛得不得了,显得和宿舍的卷王们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这个宿舍的人都只会管好自己,从不去过问别人的学习情况,所以从来都是相安无事。
在他们进京赶考前,州学抓紧时间开展了好多次随堂测验,每次考完都会把所有人的卷子贴到墙上,供众人评鉴。
几乎所有学子的卷子上都有着教授用朱笔作的修改和思路指正,之所以是几乎,因为,还有一个人的卷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红色。一一是陆安的卷子。
她的卷子每次都会被教授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供同窗们参考与学习她的破题思路、承题描写。
就连卷上的书法,都有人在得到陆安的允许后,拿去拓印和临摹。陆安其实不觉得自己的书法能到可以让别人临摹的程度。王羲之的书法很美,但她自觉自己也才学了个入门,近期还碰到了瓶颈。雨天淅淅沥沥,潮潮湿湿,细雨从窗外斜飘进墨砚,陆安站在窗前,看着这细雨蒙蒙的一幕,看着看着,竞是入了心心神空明,浑然忘我的境地。她不自觉执起毛笔,沾了墨,在白纸上游走。字形轻盈,灵性十足。
雨水打湿了纸张,打晕了墨,淡淡一圈,更显得中间的字浓厚立体,好似要破纸而出了。
“永和九年,岁在类……”
“九郎!有人找你!说是有你的信!”
一声石破天惊的喊声。
“啪!"陆安所执的毛笔在纸上重重一落,那“丑"字便写毁了。被惊出之后,陆安想再回到刚才那玄之又玄的状态,已是不能了。“刚……
陆安喃喃。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她的书法老师说过,书法最顶端者当是心笔合一。她刚才,应该是进入这个状态了。
传闻,王羲之便是进入了这个状态,写出了兰亭集序。陆安低头,看着纸上那七个字一一那七个完全不是她现在能写出来的字,完美到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其上挪开。
但可惜,也就只有这七个字了。
心笔合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状态,强求不来。也罢。
陆安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让负面心态影响自己。她现在能力还不够,哪怕真的进入了心笔合一的状态,恐怕也无法真的写完一整篇《兰亭集序》。
只有这七个字,也是天意吧。
陆安转身,看向来人:“信在何处?敢问是谁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