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科举上来的官,防洪手段都是要学习的,哪怕以前没经历过洪灾,理论知识也摆在那里,当即大声道:
“各卒撤离城墙,手持铜锣,沿街敲击,带领城中百姓向东边行进,定要告知每一户人家。”
“是!!!”
“陆安!你拿着本官的鱼袋去关西北水门!随后出城,调配所众隶,去粮仓搬运粮食,能搬多少算多少,搬去东面!”“是!”
“赵公麟!朱延年!叫上你们两家的仆役,有石头搬石头,有麻袋就拿麻袋去装沙石,全运到粮仓附近,来不及运粮了就把门关上,把石头和麻袋堵门上!”
“是!”
“遵命!”
“余下学生举灯笼,随本官去调城外厢军!”“唯!!!”
应声若雷霆起。
房州知州迅速分清现在的主次矛盾,主要是灾前人命,次要是灾后人命,除了这两个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每一条命令都针对着转移人群和保存粮食。聚集在城墙上的人群又四处奔走。
陆安拿了房州知州的鱼袋迅速往水门去,一路上四面八方都是人群惊恐声,还有锣鼓敲响声,叫门声,兵卒、衙役对百姓的劝说声和斥骂声,响得人头晕目眩。
有的百姓听从官府的命令撤离。
有的百姓不信有洪水要来,坚持城内只是积水,过几日就会退去。还有百姓面对劝说他们的衙役,扑通一声就跪在积水里,声泪俱下:“官人!我也不是不信你们,我知道你们难做,但我不能走啊!我酿的酒都在这里,我一走,它们被水冲走,我就是在洪水里活下来,之后也活不下去啊!”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陆安也没办法,她只能加快速度,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水门已关,城外的水少了一个涌进来的通道。至于城门,还得等配所隶民和厢军过来才能关。陆安去配所时,路过民田和一些村庄,已经能看到田地被水淹没,村子里缺乏排水系统,水位比房州城的更深,已到小腿。青紫色的闪电如裂帛般撕开天幕,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在房州知州给她的斗笠上,每一声都是急迫的音符。
飞溅的水雾在鼻腔凝成刺疼又咸涩的感觉,陆安跑得身上每一条肋骨都在震颤,耳畔似乎能听到不知多少里外的汉江发出巨兽般的低吼。陆安忽觉后颈又湿又粘稠,是大雨早已渗进衣领,寒意顺着脊骨蛇行而上。她抬头,天边墨云翻滚,仿佛雨师龙王翻了砚台,视线几乎被墨色蒙蔽。陆安很快就到了配所,用鱼袋调来隶民。
她火速带着这些人到房州的粮仓处,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据此前巡视江堤的人所言,上游的江堤还未被冲开,大总管已调走半数隶民与厢军去巩固江堤了。”
房州知州大喜:“那就还有时间!快!粮食我来带人搬,你带着这些厢军进城,协助百姓搬运他们的家当,不少百姓更认识陆九郎,你去比我合适。”厢军的到来,以及对城外受灾村子与农田的描述,还有陆九郎的保证,终于让城内一些百姓相信洪水是真的要来了,江堤随时有失守的可能。他们必须去东边,然后从东城门出去,上荆山!百姓、厢军还有衙役推着推车,背着抱着孩子或者财物粮食,深一脚浅一脚前往荆山。
只能说房州坏就坏在是山区,可好也好在山区,这边的山都不低,只要上了山大体上就安全了。
一一除非遇上大雨加泥石流这种情况。
但这真的没办法,他们只能赌,赌这一次雨水不会将山泥冲成泥石流。陆安感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还好十四岁的身体没怎么发育,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什么。
鞋子和裤腿上全是泥泞,鞋子已经湿透了,脚一片冰凉。第一批百姓上了山,陆安留下一部分衙役维持秩序,又带着厢军们下了山,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百姓要护送,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只会在慌乱中乱跑。山下漫过来的积水里已经带了各种农家东西,有麦穗,有碎布头,有虎头鞋和绣花鞋,还有米粒、菜叶和面坨子。
水位已经到膝盖了。
还有不少百姓跟着他们过来。
“官人!我们也能帮忙!”
“官人!我能不能回家一趟,我家养的那只鸡还没带!”“官人,我祖母还在城里,她六十了,走得慢,我孩子已经在山上了,我想回去背她……
“官人………
所有人都看向陆安,在房州一应官僚都在城里主持其他事务的情况下,现在"官位"最大的就是手持鱼袋的陆安。
陆安深呼吸一口气。
冷静!陆安,你必须冷静!你可以的!
她抬高声音:“青壮留下!其中不能夜间视物的离开!有家人仍在城中的再留下,为了财物回去的离开!愿意听我指挥的留下,认为入了城就能乱跑的离开!”
“我丑话一句说在前头,此次回城,以军法军令行事!谁不听我号令,那便乱棍打死,省得回去给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