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授说了个比较给面子的用词。
说是四平八稳,其实就是不好不坏。
刘游羞愧地低下了头:“学生惭愧。”
苏教授又说:“你此次行文脉络工整,结构严谨,思路也比过往清晰了一些。不错,大有进步。”
刘游惊喜地抬头。
苏教授从旁边拿起一张卷子,递给他:“这是陆九郎的卷子,你看看。”刘游诚挚地接过来,认真拜读。
苏教授:“九郎所作,语句之精妙你可不必看,那两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此破题,寻常人学不来。你只看他架构精巧,行文如丝顺滑,阅之无阻,其论述更是精彩绝伦,从开篇到结尾,句精炼,立论与引证更是紧密契合,毫无冗余,读来只觉条理清晰,如行云流水,层次分明。”
刘游一边看一边点头,视线贪婪地黏在这份经义上,舍不得离开。他敢断定!这份经义拿到正经的科场上,也必然是能拔得头筹。等他看完了,苏教授就让他回到座位上,又继续往下批改卷子,偶尔会叫一些人上来,有的是给他看陆安的经义,有的就给他看其他人的,有时是让对方品读,有时是让对方评阅,但不论是哪种,这些被叫上来的人在经义方面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进步。
花费两个时辰,卷子改完了。
苏教授一一发放下去,然后拿起了自己的伞:“你们自己看看,我先回去了。一刻钟后见。”
教授一走,整个讲堂的空气都清新了,自由了,学生们迅速开始谈天说地。“好大的雨。"梁章和陆安聊着天,顺嘴提了自己的担忧,:“我真怕我爹走着这个天气去汉江上捕鱼,他总是说风浪越大,越能捕到好鱼。”梁章叹气:“捕上来的鱼他自己又舍不得吃,瘦得身上都没几两肉了,我娘三年里给他改了两次衣服,越改越小。”陆安安慰他:“你也快解试了,能过了解试,再过了省试,然后是殿试,就是官老爷了,你爹你娘到时候想吃多少鱼就吃多少鱼,也不用这个天气冒险了。”
梁章用力点头,目露期盼之色:“我也不求太好的名次,太好的官位,我就考个五经,再分去一个不至于太贫瘠的州县,站稳脚跟我就把我爹我娘接过去。”
雨天显得讲堂内有些暗,便有学生把烛火点燃。风吹得门帘子晃来摆去,温暖的烛光映照着学生们的脸,风一吹,那烛影儿也摇来摇去。
赵公麟靠坐过来,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想去地方上做官!最好是多去几个地方,每个地方呆个二三年就够了。”梁章很诧异:“为什么?这样很难积累政绩。”大雨磅礴地下,水流泻过房瓦,在屋檐下成了水柱,不知是谁往哪里放了个木桶忘记挪走,水打在上面咣咣地响。
赵公麟吸着清凉的水气,在那咣响声中,说:“忘秋先生喜欢四处游玩,他的游记里记载了各州的食物和景色,食物很香,景色也很美,我就心动了。”他这话一出,引得旁人一齐捧腹大笑。
谢师敏也说了:“我想成为书法大家,往后写的字能成为某家家藏,被人珍赏!”
一个寝室里,四个人中三个人都说了,他们便看向陆安。陆安便说:“我希望我能好好活着,然后做很高很高的官,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赵公麟好奇:“陆兄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陆安想了想,说:“一时之间难以言说,一定要说,便是让这天下百姓过得更好吧。”
倒不是她多爱民,只是终究见过最好的盛世了,便想让这个国朝向着她熟悉的东西稍微靠近一些。不需要跑步进入什么社会,稍微靠拢一点即可。而且,人生在世,总得有个目标。不然岂不是太寂寞了一些?要么青史留名,要么以身殉道,反正她孑然一身,无所谓。陆安看了眼窗外的雨,眉头一紧:“审聪,我记得你跟我说……我家里人经常给我换被褥,怕这段时间多雨,我被子发霉?”谢师敏点头:“对。”
陆安:“你们房州往年的雨也是这么大,下这么久吗?”谢师敏回忆了一下,点头:“差不多。通常一下能下十几天。现在也才下个七八天,还没往年多。”
陆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房州近汉江,我担心接连暴雨,江边水涨,会出事。”
梁章接话道:“九思你且放心,我们房州有不少负责分洪排水的水道,除此之外,还建了大坝拦河,年年调厢军去巡坝,修检江堤,已好多年未曾发生过水灾了。”
陆安放下心来:“那就好。”
于是众人又开始聊起其他事情,朱延年也加了进来,还聊起自己最爱偷偷去酒楼旁听说书,最爱听他们说隋唐故事,说那天策上将一战擒双王,说那秦叔宝如何忠义。
说到兴起时,那笔杆子敲了两声桌子,就要即兴给其他人来一段一一“咚!”
外院门传来了一些人用力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
他们敲得很急切。
同时响起来的,还有那焦躁不安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大坝被汉江水冲毁了,水淹进城里了!”
“轰隆!”
天上一声惊雷,带着闪电,满天乌云霎时亮成了白昼,照亮这些学生们稚嫩的面孔,还有他们脸上的惊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