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闭眼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在耳边说:“别怕,有我在。”
琉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唇色比案上未动的樱桃酥还要苍白。
轩辕澈攥着钟锤的指节泛青,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方才她被杀气反噬时,他分明看见她眼底翻涌的血色,像极了当年在北境战场,被毒箭贯穿心口的副将弥留前的模样。
“当啷“。
钟锤坠地的声响惊得殿角鹦鹉扑棱翅膀。
轩辕澈的玄色朝服扫过满地檀木珠,在金砖上拖出一道深痕。
他单膝跪在琉白身侧,掌心贴上她冰凉的后颈,指腹触到她耳后薄如蝉翼的皮肤时,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翼王府浴室,她举着匕首抵在他喉间的模样。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哪像此刻,连睫毛都在发颤。
“琉白。“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看着我。“
琉白的眼尾洇着薄红,意识正像退潮的海水般消散。
她模糊看见轩辕澈的眉峰紧拧成川字,看见他发冠上的玉簪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数清他眼尾的细纹,近到能闻到他袖间龙涎香里混着的一丝松烟墨味。
喉间腥甜突然上涌。
琉白本能地偏头,却被他扣住后颈按回原处。
他的拇指轻轻抹过她唇角的血渍,指腹的薄茧擦得她发痒。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覆上她的唇。
这不是她想象中清贵疏离的吻。
轩辕澈的呼吸急促得像擂鼓,带着点慌乱的力道,连带着她额前碎发都被呵得乱颤。
她能尝到他唇上龙涎香的余韵,尝到自己唇角血珠的铁锈味,更尝到某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她的东西——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无措,是藏在他端方表象下,从未示人的汹涌情绪。
琉白的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腰间玉佩的流苏。
前世在雨林里被毒箭划伤时,她咬着牙把箭杆拔出来;在雪山坠崖时,她抓着冰镐在峭壁上凿出血洞。
可此刻,她竟觉得这吻比那些生死关头更让她心慌。
“阿澈......“她气若游丝地唤他,声音被吞进他的唇齿间。
殿中不知谁的茶盏“咔“地裂开细纹。
柳皇后执帕子的手顿在半空,丹蔻染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帕子;陈贵妃鬓边的赤金簪子晃了晃,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转了两转,唇角勾起半分若有若无的笑;独孤夜仍捏着那颗染血的檀木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暗潮翻涌如暴雨前的海面。
轩辕澈的吻慢慢轻下来,像一片雪落在火上。
他抵着她的额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殿外更漏:“我在。“他重复着方才的话,尾音发颤,“我一直在。“
琉白的意识终于彻底沉进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轩辕承攥紧的袖角——太子端坐在上首,玄色冕旒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正一寸寸剐过他们交缠的手。
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报时声:“子时三刻——“
这声报时惊醒了满殿凝固的呼吸。
左相的珊瑚珠“啪“地掉在地上,惊得他踉跄半步;有宫女低低的抽气声像游丝般漫开;连向来端方的礼部尚书,此刻都垂着老脸,耳尖红得要滴血。
轩辕澈将琉白打横抱起时,玄色外袍滑落半寸,露出颈侧一点红痕——那是方才她挣扎时,被琴弦划破的指尖蹭上的血。
满殿目光追着他的脚步,有惊叹,有疑惑,有暗藏的刀光剑影,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摆驾翼王府。“他对候在殿外的暗卫沉声道,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冽,“传太医院院正,即刻来府。“
柳皇后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翡翠镯。
殿中龙涎香仍在飘,可方才那阵乱了的弦,终究是再难弹回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