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夜的眉峰渐渐拧紧,笛音里的催眠暗线被钟声搅得支离破碎,可他的指法突然一变,笛音如游丝绕指,竟顺着钟鸣的间隙钻进众人耳中。
“叮——”
琉璃盏突然炸裂。
右相案上的水晶葡萄杯碎成齑粉,琥珀色的葡萄酒溅在他绯色官服上,像一团血渍。
紧接着是左相的茶盏,柳皇后的玉镯,陈贵妃鬓边的赤金簪子“当啷”坠地——殿中所有玉、瓷、金器都开始震颤,细不可闻的“嗡嗡”声里,有宫女尖叫着栽倒,额头撞在金砖上,血珠顺着砖缝蜿蜒。
“阿澈!”琉白霍然起身,檀木珠“啪”地崩断,十八颗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她冲向殿角的七弦琴,指尖扫过琴弦时,前世战场的记忆如潮水般倒灌:地雷炸响的轰鸣,队友溅在她脸上的热血,敌方狙击手瞄准镜里的红点……这些记忆裹着浓重的死亡气息,顺着琴弦钻进乐声里。
琴音起初如呜咽,渐渐转为肃杀。
独孤夜的笛音突然走调,他踉跄半步,指节在笛孔上压出青白;轩辕澈的钟锤悬在半空,额角渗出冷汗。
三股乐声在殿中绞成乱麻,方才还在震颤的杯盏突然静止,栽倒的宫女缓缓爬起,眼神里的迷茫褪去,只剩劫后余生的惊恐。
“够了。”琉白咬着牙拨最后一个音,琴弦“铮”地断裂,割破她指尖。
鲜血滴在琴面上,像一朵妖异的红梅。
她望着独孤夜发白的唇,又看向轩辕澈攥紧的钟锤,喉间腥甜翻涌,“再争下去,这殿里的人……”
话音未落,殿中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未碎的杯盏都悬在半空,柳皇后的手停在抚发的动作里,陈贵妃的帕子刚要去擦鬓角的汗——众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烛火都凝固成静止的金红。
琉白的指尖还在滴血。
她望着自己染血的掌心,突然想起秋痕说过的话:“王妃身上的杀气,比血影卫二十年杀的人还重。”此刻这杀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凉。
“琉白。”
熟悉的玄色身影笼罩下来。
轩辕澈的钟锤“当啷”坠地,震得她耳膜发疼。
他伸手要扶她,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手腕时突然顿住——她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擂鼓,又像将熄的烛火。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被定住的众人陆续惊醒,左相的珊瑚珠“啪”地掉在地上,惊得他差点栽倒。
独孤夜弯腰拾起地上的檀木珠,指尖在染血的那颗上抹了抹,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暗潮。
琉白望着轩辕澈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她的笑极轻,混着喉间的腥甜:“殿下,我好像……把寿宴搅得太乱了。”
轩辕澈没说话。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指腹擦过她唇角的血渍,目光扫过殿中惊魂未定的众人,又落在独孤夜手中的檀木珠上。
殿外传来更漏声,九下,十下——子时到了。
“乱么?”他低头替她系好外袍的带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本王倒觉得,这才像你我该过的寿宴。”
琉白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一丝丝流失,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唯有他身上的龙涎香还清晰着。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独孤夜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天辰翼王妃,果然名不虚传。”
轩辕澈的手突然收紧。
琉白想抬头看他,却终究没力气,只能任由黑暗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