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过题外话,按下不提: 【再看这边厢,北房】 关老太爷终于放心,轻轻舒口气: 【如果七儿子混不好,绝不敢这样买】 又想到甚麽,关老太爷问一句: 【吃嘛呀?别跟这儿吵吵,我跟小七唠会儿…打酒】 一众人便得了军令,寒暄三两句,: 【便都退出房间。关家奶奶招呼几位儿媳,一同准备晚饭】 房间仅仅父子二人。老父亲满面笑容,神采奕奕: 【横是挣外快,你可闲不住(外快,指工资之外的收入,业余时间致富)】 关玉龙笑道: 【红白事儿搭棚子,肯花钱,咱给掌勺儿,都爱吃。明白做人长短,就这麽一传,来找的就多。自个儿一人没花销,就给存起来】 所谓红白事儿搭棚子: 【上世纪70年代,百姓虽然没钱,弓州毕竟城市,结婚栽不起面子,摆桌女方底线。普通百姓找个空地,搭帐篷摆宴席,甚至跟邻居借房子,实在因为人多】 同样70年代,如果丧事招待吃饭: 【必须主家心意,在经济状况。可能简单,也许丰盛,若婚宴水平,那家人势必很吃得开】 即便办丧事,完全不问来客是否肚子饿: 【常人办不出来。别人带钱来表达,任谁有些礼节,哪怕给几包香烟,这样场面便是人情,早晚要还。若装傻,恐怕不再有朋友】 关玉龙一身好手艺,肯定厨师长: 【吆喝一众手下,纯属额外收入,甚至多过单位】 表过题外话,按下不提: 【再看这边厢,北房】 关老太爷十分满意: 【有没相中的,有就有,别瞒】 关玉龙再给父亲点颗烟,自己点1颗: 【没说到一块儿的,待过过,兴许就有】 关老太爷了解儿子,问道: 【有个自行车儿,是吧…置办缝纫机,别忘了坤表,别像个要饭的,谁家爱看】 关玉龙不由笑出声来,弹弹烟灰: 【缝纫机买了,年初搬家去(搬家去,指已经买回家)】 闻听此言,关老太爷眼睛都亮了: 【行,兔崽子行…唉…这麽着,走也放心了】 关玉龙不是傻子,自打进家门,母亲支支吾吾: 【再一听父亲那意思,估摸大限将至】 明白归明白,生死有命天来定。关玉龙笑道: 【爹,您待躺两天,往弓州过过】 关老太爷呵呵一乐: 【兔崽子,哪儿去?就你那宿舍】 关玉龙端过紫砂壶,故作吹牛状: 【招得开,放心】 父子俩全然说笑话: 【不提任何伤感。甚麽当年赶出家门,兹当没发生】 关玉龙笑道: 【一接着电话,就寻思不得劲儿,让回来看看。咱直截了当,看能给几天(不得劲儿,泛指不舒服,不痛快,或者生病)】 老父亲颇感兴趣,赶忙示意: 【头儿说嘛(头儿,当地俗话,泛指管事的,说了算的)】 关玉龙笑道: 【平时做人,您教的,忘不了!头儿说一定得去,直接给10天。人跟咱仗义,上班儿不能叫喝酒,撂5盒儿烟,就说您尝尝】 老父亲非常开心,直竖大拇指: 【有样儿,是我儿子】 关玉龙十分高兴: 【想做好点心,自己人说:转天真没戏。这不,您老凑合吃】 关老太爷乐开了花: 【行,牛b大侠!口儿见长…我说,兔崽子,那好的,甚麽个模样儿】 关玉龙实话实说: 【没见过。就听人说:净搁好东西,专门儿供一些高级地界儿。反我们单位门口儿,肯定没有】 老父亲不由想像一番,自言自语道: 【这点心,还能做出哪门子花儿…解放前,倒吃过那洋人点心,别说,还真行…你们那朋友,到底做嘛呀】 父子二人说不停,又聊到最爱京戏: 【这话题,那叫一个打心里来】 老太爷常挂嘴边儿: 【老年间,有一回梅老板封箱戏,不收份子钱,那叫一个漂亮!传为梨园佳话】 所谓封箱戏: 【戏班子年根儿最后1场戏,腊月最后几天就歇了】 可有了听众,关老太爷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打乾隆55年徽班进京讲起,忽剌剌,红花满地。老三鼎甲、同光十三绝……打清朝到民国,整个儿一京戏发展史,上下将近200年(乾隆55年,公元1790年)】 所谓老三鼎甲: 【程老板:清仁宗嘉庆16年,1811年生人。余老板:清仁宗嘉庆7年,1802年生人。张老板:清仁宗嘉庆19年,1814年生人】 前清那会儿,梨园行三位老前辈: 【套句现代话:可是天王巨星,兹要是一亮相,绝对满堂彩】 所谓同光十三绝: 【1幅工笔重彩写生戏画像,出自一位沈姓画家,清朝光绪年间。一共13位梨园行老前辈:老生、武老生、武生、小生、青衣、花旦】 自幼便听,基本可以倒背: 【父亲已然80高寿,越年老体衰,越需要极度受重视权威感。除了点烟,就那紫砂壶,关玉龙始终满面笑容,一名最忠实听众】 那才叫神清气爽: 【老人家歇一小会儿,抿几口茶,却又想起不痛快】 憋了烦心,必须一吐为快: 【这俩月吧,总觉着…大半夜,有人杵那儿,轰也不走…有时候儿吧,就那麽一下儿,没影儿了…你给琢磨琢磨,怎麽个意思】 关玉龙心中一凛,第一反应: 【您跟谁提过】 老父亲叹口气: 【没人…放好好儿日子不过,提那个】 关玉龙点颗烟,嘬两口: 【那人说啥?男的女的】 老父亲也糊涂,一时想不出甚麽具体: 【横是没话…挺丧气…穿个黑不溜秋,闹不明白啥玩意儿】 关玉龙笑笑,安慰老父亲: 【没事儿,我跟这儿守着,会会它,看看哪路的】 老父亲哀叹一声: 【我就琢磨,横是该日子,那边儿来叫人】 关玉龙心里暗暗道: 【大限将至,阳气衰败,九成看见甚麽蹊跷。虽如此想,嘴上稀松平常】 一边给老父亲点烟,笑道: 【甭管哪路,怎麽着,当这儿馆子,想来来?想走走】 老父亲发自内心笑出声来: 【你起小儿牛b惯了,不懂个怕…随谁呢?你爷爷那辈儿,也没这样儿的】 关玉龙又给紫砂壶添开水: 【爹,您老说,打小儿欺负哪个?还看谁老实,找谁晦气】 老父亲眨巴眨巴眼: 【还真没有…就跟那穷凶极恶的没完,谁欺负人,你找谁】 关玉龙心里琢磨着,开口问道: 【咱跟前儿,还有没有…那甚麽大师,半仙儿】 这可算问着,老父亲叹口气: 【找这麻烦,吓死也不敢…降不降地住,不清楚?要让知道了,一准儿揪上台,挂个牌子,戴个帽子,不斗你个魂灵出窍儿,不带完的…早先有明白的,谁知道撒丫子哪儿去了】 确然大实话,关玉龙无所谓: 【打定主意夜里守着,倒看看甚麽手段】 晚饭,关玉龙给了想法: 【在父亲房间摆桌,几位兄长过来坐,其他家人不必。兄长们说话谨慎,也不吵闹,父亲爱看】 关玉龙从小说话有分量: 【七个兄弟凑齐确实不易,开1瓶翠溪老窖,另打便宜散酒,关家奶奶叮嘱】 咸萝卜干炒肉片、大葱炒鸡蛋、土豆炒肉片: 【木耳炒鸡蛋、午餐肉,棒子面大窝头。1975年,可谓丰盛】 关老太爷实没胃口吃酒,照旧倚了炕上: 【抱了紫砂壶,但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几兄弟真心笑不出来,隐约感觉不过回光返照: 【不定嘛时候…却都装不明白,不过一力叙旧】 每人面前1包雨杏花: 【这感觉实在很好,恍惚间以为小康提前到来。关老太爷嘴里说不停,七个儿子满面笑容,不住点头附和】 家有1套青花瓷餐具,因为文革: 【赶紧严严实实藏起来,那晚破例拿出来。即便文革之前,也不过除夕拿,正月初六收】 这套瓷器老爷子心头好: 【那还解放前,不远千里往产地,势必要给后辈长长见识。说实在的,儿子们都能倒背,却依旧满面堆笑,听得津津有味】 关老太爷可是开了话匣子: 【啥叫瓷器?青花瓷、青花玲珑瓷、粉彩瓷、颜色釉瓷,是为当地四大名瓷。青花瓷居首,釉质透明如水,胎体质薄轻巧,在洁白瓷体上敷以蓝色纹饰】 洋洋洒洒,笑傲江湖: 【如何千里奔波,万里挑一,那个精彩绝伦!那感觉,哪儿是买餐具,俨然寻找失落宝藏】 关老太爷越说越高兴,神采飞扬,口沫横飞: 【简要概括五大名窑:钧窑、哥窑、官窑、汝窑、定窑,比历史老师还明白】 老父亲说到口干舌燥,却没怎麽吃: 【关玉龙赶忙起身拎暖水瓶,给紫砂壶添开水】 六儿子关瑞寿忙递烟: 【四儿子关瑞年立即划火柴】 老太爷那叫一个痛快: 【到位!喜滋滋嘬两口,甚麽叫大家长,不过如此】 中国传统家庭,非常看重等级森严,家长必须说一不二: 【几千年没有改变。关老太爷这一辈子,最看重莫过于:在家必须最大,必须拥有至高无上权威,现代青年可能很难理解】 五儿子关瑞冬笑道: 【爹,您看,这回是不是…醇晔住些日子】 关老太爷一听这个脑袋疼: 【我说,冬子…你那地界儿豁亮啊…住不惯城里,马路还甚麽指挥交通?那路不就走的嘛,怎麽还指挥呢?寻思我老年痴呆,不会走道儿? 还甚麽,驴车、马车,得给汽车让开?这不有毛病麽,为嘛汽车不让呢?瞧咱这儿,那驴啊、马啊,用不着给谁让,走自个儿,找棵树一拴,吃草去吧】 那叫一个哄堂大笑: 【合不拢嘴,直接秒杀相声段子】 二儿子关瑞禄接道: 【爹,那城里不还有那路灯麽,多亮堂】 关老太爷‘哼’了一声,示意拿颗烟: 【关玉龙递烟,关瑞年点火。对儿子们,老父亲不过略微抬手护火,以示给面子】 嘬两口,老父亲接道: 【解放前,跟醇晔就有那路灯…真寻思老年痴呆…不是…我说,怎麽就非得大晚上,跟外边儿瞎晃悠…搁屋里待会儿,不成麽? 咱是没路灯,不有那手电麽?再不行,马灯!喜欢亮堂,正根儿点火把。来10个火把,看那气势,比过年热闹…点火把放鞭炮,城里有麽,还不给人吓着】 又一片哄堂大笑: 【不由推杯换盏,气氛那叫一个融洽】 好一阵家常,关老太爷终于乏了: 【一阵阵打瞌睡。看时辰,几个儿子起身收桌子,工夫不大,各自回去歇着。唯独关玉龙留守,老式大号圈椅,披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