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小姐本来就疑心病深重,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连化神老祖都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她怎么敢留在自己识海里一一
自然,若是实在取不出来,那也只能搁下暂且不提,来日再另寻他法了。识海中的蓝玉鳞不动,充满了疑心病与犟种精神的岑大小姐也不松口,两位就这样僵持了半柱香时间。
终于,那片蓝玉鳞稍稍被她朝识海之外拖动了一瞬。紧接着,就像水滴滴入汪洋那样,顷刻间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岑再思的破烂识海中,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道无形无声的波纹闪过,岑再思用力过猛受不住,忽然朝前扑倒在温灵石床上,险些砸到鼻梁。
那蓝玉鳞呢?
她又内视一圈自己的破烂识海一一全然没有这东西踪迹。真拿不出来啊!
岑再思面色不虞地清点其它东西。
储物袋中的东西大致数了数,带在身上的战斗傀儡几乎全部耗损完,地阶下品到天阶中品的符篆、阵盘、法器更是被清空了将近大半。能对轰元婴中期的天阶上品的符篆她随身也只带了两张,一直压着没用留作后手,生怕后面再出现个什么难缠的老怪。好在悬珠秘境的卡人机制还算严格,并没有真的让她们一群筑基期提着小剑就大战元婴老怪。
跟龙跟人打架的时候狂甩符篆法器是很痛快,清点储物袋的时候也确实很沉默。
好在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淬炼了灵根,得了场顿悟,收获了品质上佳的雷极灵液与血煌草……和一枚功用不明藏匿在识海中的蓝玉鳞。
否则血亏。
岑再思又在灵舟上短暂地闭门修养了半日,直到抵达菱洲岑家,才终于走出房门感受到外面的灼灼日光。
悬珠秘境的变故夹杂着扶尘仙尊的师徒恋情八卦一道,如旋风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了境西七洲,传播速度比岑家的高级灵舟还要快上许多。眼下明明正值农忙时节,但灵舟停在岑家的山门脚下,岑大小姐绷着张脸下灵舟时,惊觉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喜气洋洋地挥手讨论着。下至平头百姓,上至正帮着百姓田地施云布雨的岑家修士,一个不落,都围在了一块儿一一
“听说了吗?悬珠秘境已经沦陷了,里面到处都是虫子!上上个月天宝轩的管事还在悄悄买我们种田杀虫的灵药,估计又要卖给下一批进秘境的天才嘞!“8灵石卖我们,188灵石卖给蔚洲人。”“虫不虫子的重要吗?什么时候了还虫子虫子虫子?悬珠秘境里进邪修了知道吗?邪修!”
“哦哟,邪修进秘境了就秘境了呀,反正又不是进我们菱洲了。你么就是灵根么不行的,筑基么筑不上的,邪修么关心得不得了的。”“云烟谷那个谁,他徒儿出来的时候人都要死了,在外面抱着他徒儿哭得嘞,说要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的啦。”
“那个谁名字烫嘴啊不敢说,不就是云烟谷扶尘仙尊嘛!他徒儿半死不活哦,一开始连续春门的长老都救不过来,都说救不了了不行了让云烟谷长老回去准备棺材板了,然后扶尘仙尊就垮!一下从天而降大声说谁敢一-然后抱着他徒儿哭,让所有人都陪葬。”
“那不对啊,都化神老祖了,真那么喜欢那个徒儿,他徒儿怎么还会在里面半死不活地出来呢?不给点什么天材地宝防身法器全力一击的吗?”“你懂什么,人家之前又没发现自己喜欢咯。扶尘仙尊几百年来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仙子的呀,但那个仙子又不喜欢他咯,所以他也没发现自己喜欢徒的呀,结果现在么徒儿一出事一刺激马上就发现自己其实老里老早不喜欢那个仁么仙子了,就喜欢这个小徒儿,搁么僵特。”“阿婆,你好像连灵根都没有,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菱洲水土肥沃、民风淳朴,除开岑家修士之外,散修与无灵根的普通百姓常年混居一处。普通人多以耕种灵植为生,生活稳定、收入稳定,安居乐业得有点过头了,就对于精神消遣的追求格外热烈。她们竞然连讲八卦都不避讳,就这么喊上大名了。岑再思闭眼,踹了脚岑温。
岑温正乐颠颠地竖耳听着风里的八卦,冷不丁小腿就被踹了一记,猛然抬头,正对上亲姐姐岑煦阴恻恻的目光,停顿半响,捂着配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晓姑姑给百姓澄清一-”
说着,他第一个冲下灵舟之前,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祁白。岑温心道衔云老祖出关之前祁白总归要在这里待着,天赐良机带他参与一下岑家的边边角角事务,这样熟悉度有了归属感也有了,便立刻拐了个弯要去勾肩搭背道:“祁兄,正好你同我一道去…”“你自己去,祁白留下,我有事找他。"岑再思抱臂道。岑温默默收回了勾肩搭背的手,改为重重拍了记祁白的肩膀,目光幽幽地斜斜瞪了他眼。
祁白……”
这位岑家少爷的心思既多变又好猜,哪怕一个字都不用说,祁白都能看出那幽幽一眼中的意味分明就是:便宜你小子了。但他装不知道,只点点头说:“岑兄慢走。”停顿片刻,又改了个更为确切的称呼:“温兄弟,慢走。”毕竟身处菱洲,岑家盘踞之地,到处都是岑姐岑兄岑师妹岑师弟的地方。岑温恨恨离开,马不停蹄地冲到管事堂找管事长老汇报起菱洲的民生民计情况。岑再思则悠悠踱下飞舟,扶着额角朝祁白道:“回小年山说。”还没上灵舟的时候祁白便一脸想跟她说什么的表情,手指边在二十春的剑柄上摩擦边暗中觑了她好几回,眼角眉梢连带摇晃的马尾,藏都藏不住。不过碍于定心丹的副作用即将发作,上回的前车之鉴来看他俩凑一块儿是要互相硬揭对方老底的,硬是忍住了。
灵舟一停,出了房门,龙小天便又不动声色地挪到她旁边,感觉在措辞。岑大小姐本来就不爱和人交往相处,此时又着急闭关修养,心道:你要说的事情最好是非常、非常、非常的要紧。
乘法器登上小年山,未在祁白先前暂住的特角旮旯小院子那儿作片刻停留,直直便朝着山腰最好的位置而去。
那里就坐落着岑大小姐平日起居的小院,四面翠树环合,环境分外清幽。四个月前她就是正在这儿拆天宝轩新送来的傀儡材料的时候,岑温着急忙慌地推门闯进来告诉她姐姐姐姐不好了你那个那个未婚夫找上门来啦,而素来稳重的岑煦也没拦着他,跟在后面一道走进来急急地说是啊姐姐这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能怎么办?把他杀了吗?
岑再思推开门,便发现小院的石桌旁静悄悄地摆了几个崭新的灿金储物盒,上头龙飞凤舞刻着"宝”字的纹样,显然是这三个月间天宝轩持续不断送来的新傀儡材料。
场景忽地和四个月前的那天产生了微妙的某种重合。她坐在院中,对着小院的匿影阵法和隔音阵法重新布置进新的灵石,只不过这回那个传闻中的未婚夫是真的“找上门"来了。“说吧。"如今的岑再思抬手。
小院内照顾她起居的无头傀儡咕噜噜从室内滚了出来,脖颈位置的平台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上沏了两杯芳香四溢一闻就很贵的灵茶。托盘一抬,将灵茶一人一杯放在了两人身前,接着又滴溜溜地走了。祁白点头,却并未说话。
他伸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识海。
岑再思想,默默坐直了些身子。
他直勾勾地看着岑再思那双透澈的茶色眼眸,斟酌着慎重道:“筑基那天,有个东西,在我身上…苏醒了。”
岑再思猛地闭眼再睁开,放下茶杯。
“我确认一下。”
岑再思把茶杯放到石桌的正中央,以防自己待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她压下喉头那一阵跳动,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有个东西,或者说灵魂,在你筑基那天,进入了你的识海里。”
祁白点头。
岑再思又问:“你不方便说?”
祁白再点头。
岑再思:“担心被那个东西听到?”
祁白:“这倒没什么不可以。”
岑再思:“它有手段不许你说?”
祁白又点头。
“…“岑再思食指屈起,抵住自己的额角。很久以前随身老奶说过,一个修士想要培养良好的心态,可以试试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在心里冷笑一声说: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能解决问题吗?】她当时问。
随身老奶:【不能,但会让你想笑。】
于是她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被这事儿给荒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