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庞七的神情变了,一双阴沉可怖的眼盯着她。
她声线镇静,一字一句:“拿我来作诱饵,没用。”
刚刚坐在这里的一会儿,她想明白了,刚才包厢里挨打的女人是顾迟的人,他们做戏,只是为了用她试探顾宴朝的反应。
见状,男人忽地笑了,也不再隐藏:“他还真够绝情的。你不伤心?”
身侧的手抓紧,顾袅没说话,呼吸滞了下。
庞七两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眼中恨意翻涌。
“当年要不是你把他带回来,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哪来的今天?”
那还是零几年的时候。
燕城鱼龙混杂,监管不严,燕城临港,那时贸易业兴起,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码头与航线归秦家一家独大,黑白通吃。当家作主的秦海生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燕城人,听闻来自北方,只是恰好随大流下海做生意,靠白手起家做了起来,有生意就做,手戴佛珠虔诚礼佛,却也暗地里遭了不少孽。
也是顾袅的父亲。
那时候的顾袅还不姓顾,她姓秦。跟发妻早年离婚后,秦海生便独自一人抚养女儿长大,没有再娶,虽然外面养的情妇数不胜数,每天回的家都不一样,但始终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宠爱至极,保护得极好。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争二把手的位置,想做秦海生最重要的亲信,拿下南码头。庞七早两年为表忠心就替秦海生挨过一刀,原本以为拿下南码头是板上钉钉。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顾宴朝。
那时的秦海生想与俄国寡头做生意,没人敢去。顾宴朝敢,还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手段却比他们都狠,还是最受宠的大小姐领回来的人,秦海生格外器重,似乎还想接着他的帮助转移生意业务。
某次秦海生被仇敌追杀,险些要了命的子弹是被顾宴朝挡下来的。
挡刀子不一定会死,挨枪子就不好说了。
那之后,秦海生就此在集团里放了话:“阿朝今后是我的义子,你们也要把他当自己人。”
众人听懂了言外之意,半个儿子,就是有了交家业的意思。搞不好以后还会让人入赘。
后来即便有人查到顾宴朝是燕城豪门顾家的私生子,身世耻辱,上报给秦海生,却依然没能把他赶出去。
那个年代,靠脑子还没那么大用处,拼得是谁下手更狠。一大帮子只懂喊打喊杀的地痞流氓,比不上一个脑子聪明的,不要命的主。
秦海生若是有一日倒了,坐馆话事的人一定是顾宴朝。
真到那一天,所有人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俯首称臣,何等耻辱?
但人算不如天算,没多久,秦海生最大的一笔交易失败,被警察抓住之后,辉煌了半生的大人物,怎么甘愿日后沦为阶下徒,当场饮弹自尽。
顾宴朝却没接下秦家剩下的生意,回了顾家,听说后来被赶去美国,没了音讯。
谁知后面撞上了金融时代风口,在美国拢下那么多钱。叫人恨得牙根发痒。而他却在大牢里蹲了八年。
再出来,他也是听顾迟说的。顾袅当年设计从美国逃跑,和别人私奔。
哪会有男人容得下这样的背叛?何况是顾宴朝这种睚眦必报的品性。
他刚才壮起胆子当场羞辱顾袅,顾宴朝毫无反应。
就在男人沉默的时间里,顾袅看出他的动摇,适时出声:“你跟顾迟约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今天如果做了什么,你会第二次回去坐牢。你觉得到时他还会帮你吗?”
庞七默了,幽深不明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气氛陷入凝滞。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是明星,是演员。舆论压力也能压垮他。
无声的僵持,等他思考利害时,顾袅的背后渐渐溢出冷汗,表面却不敢暴露半分。
终于,房门被敲响。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进来,是顾迟身边的助理,也是挟持她来这里的人。
男人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顾袅,随即在庞七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很快,只见庞七神色一变,给门口的保镖扔下一句把人看好,随后快步跟着顾迟的助理走了出去。
夜色漆黑一团,海面起了雾,皎洁月色也被遮掩得不见踪迹。
甲板上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他,那人隐没在黑暗里,纯黑色的衬衫西裤,被衬衫包裹住的长臂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夹着烟,看上去散漫至极。
缭绕的烟雾将男人的侧脸笼罩,还未等那团烟雾散开,某处阴影里发出的诡异声响吸引他看过去。
待看清里面的情景,男人的瞳孔猛然放大。
是顾迟的蛇笼,里面竟还有个被用胶带封住嘴的男人,笼子不算大,成年人的体型塞进去十分勉强,何况是高大的男人。平日里被豢养的宠物此时凌驾于主人之上,紧紧缠绕在男人的脖颈,黑白交映,诡异可怖的场面叫人不寒而栗。
定睛一看,里面的人赫然就是顾迟。
他大惊,又看向甲板上那道身影,反应过来后迅速伸手摸向腰间,还未摸到,就被人从身后勒住后颈,膝盖一阵巨痛,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