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泽眉尖微蹙,眸底透着不耐,连瞳孔都泛着燥意。
他其实可以一走了之的。
可想到若是如此,以她执拗的性子,及对他深信不疑痴愚,指不定当真会跑遍天涯海角,四处找寻他的下落。
所以无论是那香囊,还是那碗喂狗的饭食……都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她认清现实。
他自认已表明态度,谁知她竟如此不知情识趣?非要这般咄咄逼人,将那层遮羞布掀开,搅闹得彼此都下不得台来?
既她要死个明白,那他给个痛快便是。
“人,贵在自知。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何上得了台面之处?”
“你目不识丁,举止无状,野性难驯,贪财如命……就连同你少年相知的探花,他那般喜欢你,却也只愿让你做个通房妾室,你又凭何会觉得,我愿心甘情愿娶你做妻?”
到底是朝夕相处过的人,知道刀子往哪捅最伤人。
这话语调并不高,带着理性与冷漠,仿若只平铺直述事实。
可这字字句句却好似弯刀,直直扎在丁翠薇的心头。
他这冷心冷心的模样,是以往从未见过的,她鼻尖泛红,呼吸都窒在胸口,略微有些无措,低唤了声,“夫君……”
“莫要唤我夫君。”
俞泽为彻底让她死心,将话也说得狠绝。
“你我是有过三书六聘,还是有过肌肤之亲?我不是你的夫,你也并非我妻。这门婚事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场闹剧,陪你做戏而已,现在也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至于随我归家,那更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空中积蓄已久的闷然轰雷,骤然爆发,发出足以令天地崩裂的巨大响声,随着俞泽寡情撇清的话语齐齐落下,丁翠薇仿佛被劈中般,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身子都簌簌颤抖。
“是,是我挟恩图报没错,但那又如何?若没有我,你那日早就死了!沉尸河底被泡得发胀发烂,想捞都没处寻去!”
这书也是彻底看不下了。
俞泽干脆将其撂下,直直起身,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他下颌轻转,垂下眸光斜睨她一眼,漆黑的眼眸似是淬了冷光。
“你该庆幸自己救了我。”
“若非是我拦着,只怕你不是被房东撵离此地,就是在崖上受地痞流氓折辱,又或者,已被那探花捂嘴掳走,现下正被捆住手脚压往京城的路上……这些莫非你心里不清楚么?”
俞泽腾然转过身,终于漫不经心掀起眼睫正眼看她,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慢,语调轻慢,嗤声笑道。
“起初你无非就是见财起意,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想着挟恩嫁给我图个终身富贵,现下倒装得这幅情根深种的模样,不觉可笑么……”
“啪!”
空中响起声清脆的响声。
这带着恨意的巴掌力道着实不小,俞泽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庞,生生被扇至一侧,因着过于惊愕与猝不及防,他定身不动,面颊上顷刻印现出五根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他是何等威势擎天之人,竟被个民女扇了耳光……俞泽舌尖抵了抵被打肿的嘴角,却也并未恼怒,只垂头嗤笑了声,脸色阴冷得有些可怖。
如若这巴掌能了解二人恩怨,他可堪受得。
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丁翠薇的面颊滑下,砸落在地,她迅速抬起指尖,将泪痕倔强向上抹去,单薄瘦削的脊背绷得笔直,好似随时都会折断的青竹。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这般轻贬她的情意。
也好,就这么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
“若说装,我哪里比得过你?”
“姓俞的,难道不是你故作姿态,一步步诱我深陷的么?但凡你明确拒绝过我哪怕一次,我又何至于今日在此受你羞辱?我知你现在伤已痊愈,不乐意再同我虚与委蛇,可却也休想这么轻巧离去。”
强扭的瓜,确实不甜。
这南墙也撞了,撞得头破血流。
捂不热的石头,何必再捂?
干脆丢了,不要也罢。
丁翠薇并非执迷不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