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照料家中,丁翠薇也常在附近挖挖野菜,采采药草。今日中午收拾完碗筷,便如往常收检东西,预备出门。
俞泽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又好了许多,虽说缠着绷带的左脚还不能沾地,手边也还离不开拐杖,可行走时已没了明显的顿停感,为了能更好恢复体能,期间甚至同丁翠薇爬过两次山。
春日正好,男人站定在院中,用裹着抹布的长棍,沾了水在黄泥地上练字,分明是与笔墨丝毫不相关的物件,可他只简单比划几下,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字体就印落在地。
丁翠薇对书法一窍不通,却也能看出这字是极好的,抚掌连连称赞,“郎君这字,实在是比镇上的书法先生写得还要好,若落在上好的宣纸上,说不定能拿去换银钱呢!”
一旦扯上黄白之物,俞泽便觉败了几分雅兴。他笔锋微顿,掀起眸子朝丁翠薇望去,只见她换了身简洁干练的裤装,显得既英气又飒爽,小腿及腰腹处的布料裹紧,将身形勾勒得愈发玲珑有致。
他神色并无半分异样,只将眸光默默移到了背篓中,蹙着剑眉问了句,“你去采药,带这么多绳索做什么?”
“采神绛草,自然要准备充分些。苏大夫曾同我说过,神绛草可助人重塑筋脉,乃治疗外伤一等一的好药,说是枯骨生肉都不为过,若有它入药,必能让郎君好得更快些。”
“这玩意儿很是稀罕,村中人人都想挖采,就连我这等深入山林多次的人,也是撞了大运,才偶然瞧见它长在了何处,郎君在家中好好等着,我今日就去为你将它挖回来!”
她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活脱脱像个在立军令状的将领,俞泽眼瞧她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当下倒也并未多想,只微微颔首,“好,薇娘早去早归。”
照在头顶当空绚烂的阳光,随着时间缓缓西移,将竹林的边缘晕染上了层浅浅的金色。
旺财在院中撵了一圈鸡,正躺在阴凉处打盹儿,丁叔则照例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双目呆呆望着院门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回家。
时间逐渐消逝,俞泽隐约察觉到不对。为赶回来给他做晚膳,丁翠薇通常酉时一刻回家,就算是因何事绊住了脚,也绝不会超过酉时三刻,可今日怎得没回来?
此时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院内的两人一狗听到动静,齐齐抬头顺声望去,只听得院门“吱呀”一声,却是常来看诊的苏大夫。
苏大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门喘着出气问,“薇娘呢?薇娘可回来了?”
丁叔上前咿咿呀呀说不明白,俞泽隔着窗户温声作答,“她说去采神绛草,至今未归。”
“她不要命了么?那神绛草生长在万丈悬崖的夹缝中间,四周常有毒蛇游走,她莫非以为在崖边采摘过几次人参,就觉得自己个儿无所不能了?”
苏大夫闻言,愈发慌了神,“她此时大抵遭了难,我方才看完诊准备回镇上,听见刘瘪三在村口同人吹嘘,说这次必得让薇娘知了教训,以后就好摆布云云……快,得快快去将她寻回来!”
丁叔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苏大夫夸张的语气吓着,当下就嘴中唔咽着慌里慌张冲出院门,苏大夫伸手想拦,却没拦住,反而被撞落在地,他哭丧着脸,“老丁此刻不添乱就是万幸,哪里还能指望他找人?别到时候小的小的没保住,老的老的也给折进去了。”
这叔侄二人在苏大夫眼中并非寻常医患,多年相处下来,早就结下深厚情谊,忧心急恼之下,苏大夫抬起微红的眼眸,望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小子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不仅冒着声名俱毁的风险救了你,现下为能让你早日痊愈,甚至还豁出性命去采神绛草!若非是你,她早就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带老丁去衡州过上安稳日子了。”
“但愿薇娘所做这一切都值得,你若当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我……我都恨不得要再将你这腿打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俞泽也略有几分猝不及防,可遭了这劈头盖脸一顿骂,他面上神情却无半分异样。
这大夫之所以这般义愤填膺,只是不知这村妇的本性。她施手襄救并非天性良善,而是借着这难得的可乘之机,贪图钱财罢了。
平日里事事周到,照顾妥帖,甚至就连去采那神绛草,也不过是想要为这份恩情加上砝码,为今后还恩时垒个高价而已。
俞泽心中这么想着,可眸光落在她换脱在塌上的衣裙时,还是不禁涌上几分烦躁。原只以为她贪婪市侩,未曾想竟还如此愚蠢!那可是万丈悬崖,她竟也敢攀?真真是无知者无畏。
罢。
是她自己要作死,与他实在无甚干系。今日平安归来便罢,如若跨不过这道坎,那也是她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