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知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赵应东关掉手机音量,烦躁地说:“为什么你要提前回去啊?”他现在完全习惯每天早上骑车载楼月去训练,晚上载她去打球的生活了,两个人比一个人好玩,楼月又很聪明,一点就透,和她说话很省心,玩起来也很自在。
感谢老爸再婚送来的跟班,现在用起来特别顺手,他也能体验一把长兄如父了。
楼月无精打采,不好说回去的原因,只能口是心非地回答道:“我想我外婆了。"其实一点也不。
赵应东捏了一把小卷毛的侧脸,恶狠狠地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舍不得我吗?”
“我回来要抄你的作业!你最好早点回家。”赵应东蹲在地上,摸了摸楼月前天洗的鞋,已经干了,随口问:“你要带多少衣服?”
楼月心不在焉“随便吧,我妈回来帮我带也行。”她脸上被赵应东捏红的痕迹未消,看起来呆呆的,有点像隔壁五金店店主养的那只毛卷卷的小狗,比它干净些。
赵应东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从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回去吧。”
他在家方便许多,还可以去网吧,大不了坑范林的玩,总比她在老家方便。楼月犹犹豫豫地说:“要不我也买一个?”“你小金库有多少钱?“赵应东回头,帮她叠衣服。“不方便公开。"楼月警惕地问:“你难道想借钱吗?”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送楼月回家的车是下午两点那一趟的,车站离他们这边很远,吃过午饭后,楼月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大人照例是忙的,赵应东没想过除了自己谁会送楼月去车站,他义不容辞地穿好羽绒服,骑上小电驴,载楼月去汽车站。路上两人没有插科打诨,楼月把脑袋靠在赵应东背上,轻轻地撞来撞去,好似在发泄什么。
他们两个出发的早,到车站也才一点十分,离发车还很早。赵应东没急着走,拖着楼月的行李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点橘子,他还记得她晕车,用为数不多的生活常识买了两斤橘子。楼月个子矮,站在他跟前更矮,赵应东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拉着行李,把她送到候车厅。
让一个孩子坐车回家未免太多心大,他对那个不太熟悉的后妈都有些埋怨,一起回去能怎么样,非要孩子一个人走。“在车上别跟陌生人说话,困了就睡觉,恶心的话就吃橘子,我看车程只有五个小时,你现在坐上,晚上就能到你外婆家了,到时候给我爸发信息,我拿他手机回你。”
楼月闷闷地嗯了一声,从赵应东身上看出一些赵锡的影子,他平常其实没那么多话。
“手机别拿出来玩,到家里再打开,我充好话费了,你不要玩得太过分。”他其实没出过远门,送楼月来这儿也是他第一次到车站,生疏得很,但是扯着旁边的大人问东问西,也搞清楚了。
楼月找了个空位,拉着他坐下,两人带的东西多,挤在一起坐着。“哥。”
赵应东听到这声,挑眉看了她一限,“感动了?”“你外裤穿反了。”
他低头一看,裤子好好的,这卷毛又证他。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往往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也都是赶回家过年。喇叭声提示楼月的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们站起来,顺着人流挤到检票囗。
赵应东也排着队,直到轮到楼月检票时他才停下来,两人被门隔开。楼月又大喊了一声哥,把人喊到身边时,在乘务催促下塞给赵应东两百块钱。
赵锡发零花钱很随机,赵应东并没有多少私房钱,但两个人平常一起买东西时,都是他结账,这次出发前赵应东就买了不少吃的,还要给手机充话费,肯定掏空了家底。
楼月吃力地把行李箱塞到大巴车的行李寄存处,有些惶惶地随着人群挤上车。
半年前,她这样来到这个城市,半年后又一个人回去。这一次回去,就要看到自己亲爸了,生活是截然不同的。而车站外的赵应东,捏着妹妹给的两百块钱,气笑了。这是劳务费还是零花钱?
手里的钱捏不住,到处花。
就他有印象的,楼月生日请全家吃饭、考试后请朋友吃饭、和他一起去打球时请自己吃炸鸡,完全是漏勺行为。
赵应东骑上车,等了一会儿,车站发车口就驶出一辆载满归客的大巴。楼月,就在那一辆车上。
晚上八点钟,家里就只剩三个人。
没有楼月在,这三个人看起来好像不熟,自顾自地吃饭,谁也不说话。赵应东吃着吃着就问赵锡要手机,言辞凿凿:“楼月她回家要给我发消息,我要检查一下。”
赵锡半信半疑,把手机丢给他,“吃完就给我,别想着玩手机。”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屏幕果然亮了。
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刚刚到家,累死了,晚上再说。」赵应东回了个“已阅”,然后给他爹看,态度很坦率,顺便鄙夷一下他刚刚的不信任。
赵锡眯着眼,盯着那串号码问:“这首手机号是谁的?小月拿谁的手机发消息?″
赵应东嘴里的米饭变得咯牙,像他爸从车牯辘上洗下来的石子儿,他迅速刨完碗里的饭,放下碗就跑了。
赵锡哼了声,“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鬼。”
楼雁一直没说话,吃完饭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没看到消息。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回到自己房间的赵应东斜倚着床头,屋内没开灯,只有月光通过小小的窗户招进来。
他手里捏着那两百块钱,想着楼月进站口时的表情。她有些凄惶,抱着自己准备的橘子,被挤在一群大人里,还扭头往出看,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被推上了车。赵应东对着沉沉的月光,看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在两个人的手里攥了很久,押开也展不平。
他想起耳边又响起那声哥,然后陷入了自己思考当中。妹妹,突如其来的妹妹。
命运有时是有提示音的。
赵应东想起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下午,想起楼月一脸紧张地推门打断了赵锡的责问,想起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递来的药。他起身把钱夹进自己的英语书里,却翻到了开学前自己画的那张韦恩图。大圆套着四个名字,然后是楼雁和赵锡一组,楼月又套着楼雁。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手指勾住了自己和楼月,接着又勾住了赵锡。天黑透了,今天他不用再等别人先洗澡,然后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洗那剩下不多的热水。
赵应东端起自己的小脸盆,大摇大摆地往浴室走,还在里面发现了楼月的束发带,上面还有兔耳朵。
没人和他抢浴室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猛地再重新体验一番,还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不用担心热水什么时候用完的生活,他已经半年都没有过了。他在花洒下揉着头发,突然看到置物架上放着一瓶洗发水,一看样式就是楼月的,花里胡哨的,家里就她最香。
他鬼使神差挤了一手掌,搓了好多泡泡,顺着热水流进眼眶里,搞得他洗完澡还在揉眼睛。
一连好几天,他浑身都散发着牛奶味,让范林笑了很久。没有楼月的日子,又加上寒假,赵应东逐渐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完全记不起还有作业这回事儿,像一头撒欢的牦牛,尽情释放自己的活力。手机被献爱心了,他一个人也不喜欢看电视,每天要不是去打球,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按照昨晚的计划,今晚应该轮到去网吧了。赵应东骑着小电驴接上范林后,驶往熟悉的战场。范林自行车车胎被冻坏了,最近也懒得修,每天蹭兄弟的电瓶车,非常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