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许州这些灾民了,士族的米粟即将耗尽,处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突然有人如同天神降临,赏赐给他们无数吃不完的粮食,你说,灾民是会记住早先出手的士族,还是此刻千里迢迢奔赴过来的邵氏票庄?明明一开始,是五姓七望捐出了大批米粮啊!胡津陆心中胆寒,这邵氏家主是何许人也,不动声色之间,就完成了造势、引来世人好奇心,拔高地位几步,环环相扣后骤然出手,如此谋算,当个晋地富商,倒是可惜了。
那令兵像想起来什么般一拍头:“哦对了,此次邵氏家主也来到许州了,说自己深受国恩浩荡,必须思报国恩,亲自赈灾。”当真是厉害,悄无声息之间调换了士族与票庄的角色。士族虽捐献出了粮食,但五姓七望各家耆老可一个都没有亲赴江淮,个个都在家中听着悦耳丝竹,惬意不已。
谢春庭站起身,眼神如寒霜,慢慢开口:“那邵氏家主现在何处?”许州城外,面黄肌瘦的灾民排着队,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伸长脖子望着大锅之中煮沸的米粥,口水都要滴下来。镖局护卫有条不紊组织着秩序,厨娘舀出一碗又一碗软烂白粥,递给灾民的同时细细嘱咐:“此白粥中加入了山药、薏仁米,有助于固元健脾,慢慢喝,小心烫,不够喝的话还有。”
灾民热泪盈眶,一碗白粥居然这般用心,邵氏票庄当真是大善人。他连连鞠躬,满怀感激:“多谢恩人,多谢恩人!”一道轻柔女声洒落,似春风和煦:“不必客气,我们邵氏积财千万,也是取之于民,如今用之于民,应当是我们谢谢大家才对。”衣衫褴褛的灾民下意识抬头看去,眼前站着个面庞柔和、眼神闪着柔光的女子,说这话时背后天际正巧散开一道光霰,金光洒落,衬得这小娘子就像话本里救世的菩萨。
玉面观音也不过如此。
他下意识腿软跪地:“菩萨啊!”
有那同样心怀感激不知如何表达的灾民也跪下,连连高呼:“菩萨!”这般心地善良心怀苍生的女郎,不是菩萨是什么,他们泪光闪闪,这就是菩萨现世!
自然了,有心怀感激不知如何道谢才好的人,就有那不思报恩心如毒蛇的人。
队伍中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大汉见此情形“啐"了声,捐了些米粮,就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他眼神不屑,瞅着前面队伍还有许多人,不由心生不满,他横行霸道惯了,自然视规则为无物,肚中早已饥肠辘辘,当下大手拨开前头的一队人,直接冲到了一锅粥前面,眼神垂涎欲滴。厨娘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大汉吓了一跳,探出头见后头好几个瘦小灾民瑟缩着敢怒不敢言,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放下碗,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壮士,我们领粥,须得排队才是。”
大汉听了这话,眼睛从那锅热气腾腾的粥移到了厨娘身上,怒气正要发作时,瞄见厨娘的胸脯,那怒意不知不觉散去七分,眼中垂涎不已,腆着脸没羞没臊道:“小娘子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饿了几天几夜了,就等您手中一碗粥救命呢!”
他伸出布满毛发的黑掌,就要一把抓过厨娘的手,忽而被人喝断:“住手!”
邵云鸢冷着脸,对着护卫道:“打断他的手脚。”镖局护卫一直都是跟着邵氏做事的,闻言毫不犹豫上前拗断了那大汉的手,再一脚瑞倒,碾过他的脚踝。
大汉疼得满地打滚,涕泪横流:“好汉好汉,我错了”他奶奶的,居然来真的。
见那不知死活的壮汉痛得说不出话,邵云鸢垂下眼:“将这腌腊之人丢远一些,从此以后不许他领邵氏的米粥。”
护卫领命,提溜着大汉到一旁去了。
邵云鸢对着愣愣看着这一幕的人群浅浅施礼,面容一如既往温和可亲:“我们邵氏经商以来行事最讲规矩,既施粥,必得排队领取。邵氏令,不得改,望各位父老乡亲理解。”
菩萨又温柔又为他们主持人间正道,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顿时人群忙忙回答:“应该的,应该的……”
郊外领粥队伍重新恢复和谐。
远处的谢春庭见此情形,嘴角一丝不屑微笑,大棒威吓、立威、安抚,几岁小孩耍的手段,他自开蒙以来就不屑于这样玩了。他转过身,大迈步而去。
邵云鸢捏着衣角,正在犹豫待会见了三皇子是称呼“殿下"好还是“妹夫”好,一转头却不见了三皇子身影。
人呢?她有些奇怪。
方才明明有个男子长身玉立,站在远处望着这边。据溪曳的描述,她的夫君容颜如画,俊美无比,所以在一众旁观者当中,邵云鸢一眼就认出了三皇子。只是,他为何不来见自己?
她前日接到信函才知溪曳竟是左都御史之女,那位名满天下的上京贵女奚叶大小姐,同时也是三皇子之妻。
奚叶在来信中告诉她有个让邵氏票号扬名的机会,问她愿不愿意做。邵云鸢震惊之余当然愿意,邵氏是父亲母亲和她共同的心血,她接手以来正愁该如何铺开运转,哪知奚叶就送来了及时雨。邵云鸢依照奚叶的嘱咐购入粮食,又亲自率领镖局护卫和诸多厨娘、伙夫奔赴江淮,一路赚足了热度,举国皆知邵氏票庄高义。最后根据奚叶的嘱咐,她来到许州,也是三皇子所在之地。邵云鸢本以为奚叶做这一切是为了她的夫君,可奚叶却要求不要宣扬她的身份,而是让自己站在幕前,接受一切赞美与夸奖。这是为何呢?邵云鸢有几分困惑。
还有三皇子,也很不合常理呢,害她连奚叶的请求都未能完成。奚叶信中最后一句是:“至许州之际,我夫君定然会好奇窥视,到时,麻烦邵小娘子替我问一句话。”
“问问他,甘不甘心?”
大
甘不甘心。
奚叶扑哧笑出声来,真希望能看见夫君听到这句话后的表情啊,想来一定十分精彩。
可惜咯。
她捧起水花,手中花瓣掉落,香气四溢。
浴桶水温正好,奚叶晃着双脚,自在地靠在桶壁上,窗外微风挟着紫薇花香吹进来,清香满怀。
奚叶缓缓睁开眼睛。
哦对了,其实她这里也不是不能有很精彩的画面呢。奚叶弯起唇,起身披上白色里衣,又忽而沉入水中,猛然起伏,芙蓉面沾染水珠,慢慢滚落进衣领,发丝浸透,白衣轻薄贴合曲线,宛如水妖般诱人,她饶有兴致欣赏着,听见窗前那只鸟雀飞回了室内。下一秒,她再度沉入水中,张开嘴呼救,语气惊慌,被咕噜噜冒着的水花淹没又重现:“救救救命…
宫灯闪烁一瞬,鸟雀急忙扑腾着翅膀直冲而入,顾不得其他,瞧见浴桶当中咕嘟嘟冒着水泡,它一头扎进去。
室内氤氲香气弥散,奚叶垂眸看向浴桶里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黑衣湿发少年,哼笑一声。
她往前凑了凑,湿透的发丝落在微生愿锁骨间,眼神逡巡过妖冶少年的脸庞,眉眼弯弯。
微生愿呆滞着,眼神茫然地看着奚叶,似还未反应过来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两人湿漉漉地贴在一起,微生愿抬眸看向发梢浸透的奚叶,心跳砰砰,只觉所见之处皆美不胜收。
她的眼睛很美,鼻子小巧挺翘,唇瓣捎带胭脂红,睫羽微微颤动,无一处不美。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呼吸凑得很近,笑盈盈的,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唇畔含笑,声音却是冰冷的。
“你果然早就能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