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在殿下身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当真是被天道眷爱的夫君。
江淮水患。
她微微一笑,轻缓笑靥中带了些许冷意,水患,前世可没有水患。没有脱困的机会,也要创造合适的时机呢。正如前世上京瘟疫爆发,那位宋林神医也是夫君寻得的,为此陛下龙颜大悦,嘉奖无数,夫君因此重获圣心。
然则今生的宋林早被她结果了。
但是天道立马可以创造出一个更为合宜的机会。真羡慕呢。
奚叶眸光温和,徐徐微笑。
不过,她会毁了这一切。
不是带着期盼恳求的想或者愿景或者希望,而是真真切切的要做到。她失去的那么多,可他们拥有的却越来越丰盛,这怎么可以呢?侍女们见三皇子妃听着三皇子相关事宜时眼神总是格外专心,纷纷推操窃笑起来,这对新婚夫妻还真和睦,她们重入府时,三皇子也是耐心嘱咐要照顾好陷入梦魇的三皇子妃,不许有半分怠慢。
那时暴雨溅落院中,江淮水患的奏折一道一道递到案几前,身形挺拔的殿下却颇有几分游移不定,如同初次陷入爱恋的青葱小子,想起一句要嘱托的话就又重新召唤她们,反反复复多次,也不嫌疲累。殿下娶了新妇,倒比从前在宫廷时那副天之骄子漠视众生的模样要有人气许多。
侍女们抿嘴一笑。
主子感情缱绻,于她们当差的下人来说也是好事。见奚叶仍在专注沉思,侍女们笑着轻手轻脚退出房内,开始准备梳洗用具。蒙蒙夜色中,奚叶垂下眼睫,忽而一笑。
不要急,不要急。
白骨成灰的漫长岁月她都熬过来了,如今这一点点不顺畅又算得了什么。她当永铭初心。
风声微动,吹拂起她的发丝,带来凉意,奚叶忍不住轻咳起来。身体带起的震动也让躺在她织花襦裙上的鸟雀醒转,见奚叶唇边又隐隐又漫出血迹,它连忙站立起来,脚爪轻轻踱步,身体凑得更近,仰头,滴溜溜的眼睛盈满水迹:“姐姐还是身子不适吗?”
奚叶垂眸与它对视,原本光鲜亮丽的漂亮鸟雀此刻就像淋了雨的落汤小鸟,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强撑着关心她。还真是凄楚。
经过木试炼之后,承载了更多哀意,她的身体越发颓败,映衬着衰弱的鸟雀,旁人见了定然觉得这是病弱主人豢养了一只颓丧小鸟,指不定还会猜染了仁么疫病。
奚叶扑哧一笑,有什么所谓呢,废体残躯而已。不过,眼下还是有事情有所谓的。
奚叶睫羽微颤,捧起灰扑扑的鸟雀,语调轻柔:“我昏迷的这些时日,你将五行之力喂给我了吗?”
见奚叶问起这件事,鸟雀抖了抖羽毛,有几分骄傲,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错没错。”
它的一切都属于姐姐,那点五行之力又算得了什么呢。见鸟雀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奚叶笑容不变,细白的指尖抚过它的尾羽,轻声嘱咐:“以后就不必这样了,我在五行之力幻境中只要未曾死去,总有办法走出来的。”
她轻易说着“死去"这样的话,鸟雀听着总觉得不太悦耳,它蹭了蹭她的指腹,摇了摇头:“姐姐是不一样的。”
天上人间,只有一个奚叶。
它怎么能忍受失去她的可能呢,哪怕仅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奚叶的神色隐在阴影中,叫人难以分辨她此刻的情绪。鸟雀未得到奚叶的回复,神思恍惚中又陷入了昏睡。奚叶将它轻轻放置在案几上,盖上柔软枕巾,起身推开门。茫茫幽蓝天幕笼盖其上,原野浩瀚,月亮高悬其上,奚叶仰头看着,只觉自己似沧海一栗。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这浩渺苍穹,她只是一粒粟。可是,一粟粒也渴求人间正道啊。
摘星作盏天倾酒,泼海成图月掌灯。①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天际,月光柔和,星子闪烁,除此之外一切沉寂,整个世界仿佛无声无息,她低头慢慢笑起来。
只是,天道从来不公。
希望它能一直这样不公下去。
紫薇花枝在月色下随风摇动,花瓣簌簌落地。花木扶疏暗影浮曳,世界重新转动起来。
大
清晨是个好天气,秋凉瑟瑟,日光斜照。
奚叶坐在案桌前,提笔写着书信,身侧靠着一只鸟雀,经过一夜休整,它的精神好了许多,此刻叽叽喳喳贴着奚叶的手背,看着她的笔墨一点一点累聚,忽然歪头:“咦,这不是晋城那位小姐的名字吗?”邵氏云鸢,它应当没有记错。
见鸟雀询问,奚叶一笑,笔墨不停,口中道:“这封信确然是写给邵大小姐的。”
待到终于写完,她将书信折进信函中,唤来侍女:“寻上京最快的信鸽,将这封信送出去。”
侍女屈身行礼:“是。”
奚叶看向上京高远的蓝天,八月晋城的天应该会更加澄澈吧。希望她的去信,能让邵大小姐努力撑起的天下第一票庄更为美名远扬,如此,邵云鸢也就不必忧心票号会败落在手里。当然了,助邵大小姐,也是在助她自己。
毕竟,在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的过程中,上天也应该稍微眷顾她一点吧。
不然,她真的会很不高兴的。
她一不高兴,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大
江淮,畔野。
胡津陆穿着蓑衣,淌水从远处的田埂泥泞中走来,裤脚满是污泥。大雨依旧未曾停歇,雨珠砸在他脸上,胡子粘连在一块,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却顾不得许多,眼神焦急,掠过搬运米袋的士兵们,直往正中大营而去。营帐里也在滴着水,三殿下负手而立,正在观察舆图上所绘的地形地势。胡津陆一抱拳,沉声道:“殿下,臣已经勘测完毕,眼下许州第二道堤坝水位渐高,雨势如若依旧,恐怕今夜就会决堤。”闻言,谢春庭转过身看向他,眼神如寒刃,刺进人心。胡津陆并未停下,毫不避讳与谢春庭对视,面容写满木然:“此外,据兵士统计,士族捐献的米粟不出三日就会被消耗完毕。”他们初至江淮,先去了滁、泰两州,一到地方殿下就命他们率众将灾民迁移到高地,随后开凿水渠,拆卸了州内两道小型堤坝,在浩大水流一望无际奔向沃野之际,又用火药炸开了最后一道大型堤坝,硬生生劈开洪水走向,汇集川流,直入水渠,引至万里东海。
同时不知殿下用了何种手段,竞让五姓七望士族联合起来开放中原粮仓,平息了灾民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