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殿下,原来一直不曾倾颓。
对于那场讳莫如深的四时宴会,上京现今很少有人提起,被关在禁院的三皇子居然也知道内情。
想来一定有人在为他传递消息,字字句句,一字不落,生动得如同亲历。
在她被揭穿举证,被推入血盆大口之际,就在一旁,幽幽地,窥伺。
奚叶毛骨悚然。
她抬起眼,神情奇妙,嗓音柔和婉转:“殿下,妾身并不知当时芙蕖手帕为何会出现在身上,只是作诗之际,少詹事府的四娘忽然靠近,从妾身袖口拿出了那块手帕。”
“后来……”她意味深长地停住。
后来如何自然不用她再次重复,殿下恐怕比她还清楚,应是日日夜夜反复回想唯恐怨怪了好人。
好人是谁?
当然是她仙资玉质的嫡妹啊。
果不其然,闻得此语,三皇子本就冰冷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肃然。
奚叶轻轻一笑,殿下啊,你们可一定要彼此攀咬撕扯,无止境坠落在深渊。
狗咬狗,多有趣。
廊外灯笼的光透过细窗在屏风上投落树影,夏日的晚风吹进来,吹拂起彼此的发丝。
谢春庭沉默着,奚叶看着他,期待他能说出怎样的回答。
而他也没有让她失望,就着和煦夜风,她的夫君冷冰冰开口:“奚叶,你当知晓,本殿对你并无情意。”
奚叶。自己的名字又一次辗转在谢春庭的口中。
奚叶奚叶,从前他一直这么唤她,闹腾的爱恋的雀跃的,当然这些都比不上最后他在渭水汹涌浪涛边对她鄙薄的一笑:“奚叶,你可以去死了。”
然而,她为什么要死。
该死的不是他们吗?
奚叶的神色转为戚戚然,眼角沁出小小的泪珠,睫毛轻颤,抽噎道:“如此,莫不是…殿下已心有所属?”
她抬起下巴,泪水盈盈,天生一副娇弱神情:“想来恐是我阻了殿下好姻缘…”
美人落泪总是分外惹人动心,且这美人还十分知情知趣,面上一片愧疚悲悯,叫人看了简直要揉碎一颗刚硬之心,只怕阎罗金刚于此地也会被她哭化心肠。
谢春庭瞧着眼前这一幕,神色凝滞。
奚叶透过泪水眼见面前的人神色几度变换:“殿下…难道被我说中了?”
语气依旧娇弱,惹得人心尖颤颤,谢春庭站起身,看着眼前似乎伤透了心的上京贵女,讥诮一笑。
他神情冷漠:“你不必在本殿面前做戏,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你恐怕比本殿还清楚。”
清楚自己是怎样被推入这场漩涡之中吗?清楚自己到死都只是见证夫君和嫡妹破除万难恩爱白头的多余之人吗?
泪珠还停在她的睫羽上,奚叶眼里浮现几分戾气。
真是不乖的贱狗。
明明已经给了机会,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挑战她的忍耐值。
下一瞬,原本站立着的谢春庭猛然坠倒,脑袋撞在木凳上发出“砰”的一声,登时陷入昏迷。
不会说话为什么不去死。
奚叶踢了他一脚,眼角挂着清凌凌的泪轻蔑一笑,在她眼前演什么情深不悔,叫人怪不适应的。
她蹲下身子,打量着昏过去的谢春庭。
身形瘦削,手臂血痕凝固,唇色苍白到干裂,掀开衣袖还能看见一些青紫伤痕。想来幽禁的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苦头。
她眼神怜悯。
真可怜。
怎么掌刑的公公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竟不知对我们的三皇子而言,再重的刑法也如片羽拂身,无甚影响。
理应再重些的。
奚叶的手指流连过他的脸庞,当真是金尊玉贵的皇室贵胄,禁闭了这么久依然从容不迫。
真希望他能换副脸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