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15岁就可以演央视的剧,15岁就可以演他的电影,15岁就能跟着他一起去威尼斯走红毯!”
东河上夜雾渐起,在兵兵黑色蕾丝领口凝成冰珠,随急促呼吸滚落进阴影深处。
她疾步走到她面前,双手都死死地勒住刘伊妃的手臂,说不清是怨恨她,还是怨恨他。
“你知道我15岁在做什么吗?我已经准备收拾铺盖背井离乡去魔都学表演。”
“我在弄堂里啃馒头噎得要死,看着自己的角色被湾省的人以合拍片的名义抢走!”
“为了谢老师给我介绍的一个小配角,我在路灯下面背到凌晨三点的剧本,蟑螂从脚边爬过时,我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承认自己是主角,但是除了《金粉世家》几乎没有再演过配角吧?”
“我因为一个配角,差点被琼谣把丫鬟命三个字刻在了脸上!解约官司没有开打,记者的嘲笑却要比判决书还滚烫!”
纽约下城的夜风呜咽,即便再是激动,大旦也没有掉泪。
她怕了自己的妆,她要永远活得像路宽画里那个二十岁的女孩一样清纯、妩媚。
她以为,那就是他最爱的颜色。
一念至此,大旦像夜色里绽放的黑玫瑰,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兵兵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淬毒的匕首刃面,笑意未达眼底,便被睫毛投下的阴影吞噬。
似乎今天就是要把这积攒了十年的怨恨一股脑地倾泻,话音稍顿之后,她嘶哑的发泄和诘问并没有就此停止:
“刘伊妃,你的命太好,你真的不懂。”
“被华艺的两条狗逼着到港圈换取资源,前一天晚上喉咙差点被酒精烧出窟窿,第二天在镁光灯下还要笑得比谁都甜。”
“公司逼着你主动去炒自己的流言和黑料,那些吃人的合同条款,我甚至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大旦笑容凄然:“你唾手可得的一切,我要赌上整个青春换取一张入场券,看着娱乐头条写着我自己炮制出的恶心的假新闻,所有的尊严都要被啃噬殆尽了。”
“听着家人和故旧的邻里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你懂那种感觉吗?”
“你懂吗!”
刘伊妃丝毫不为所动,只目光清冷地看着她,任由范兵兵发泄。
想要甩开她易如反掌,只不过她知道这件事总得有一个了结。
不在今天,就在以后。
兵兵突然说着说着突然噤声,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黑曜石项链。
那是在湾省拍《小偷家族》时,他送自己的礼物。
被红酒浸润的唇线倏然抿成柔和的弧度,这个笑像是从旧胶片里洇出来的,带着显影液浸泡过的朦胧与失真。
“还好,还好,我在二十岁也遇见了他,只是有些迟。”
“伊妃,我不羡慕你任何一点,我只羡慕你这么早就能遇见他。”
“你可以干干净净,毫无挂碍地,像一张白纸一样被勾画涂抹,变成他最爱的模样。”
兵兵的一双凤目,逼视着刘伊妃的双眸!
“在梅燕芳家遇到他之前,我连骨头缝里都结着冰碴,是他在我的身体里点燃了一把野火。”
“刘伊妃!凭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跟他一起做添柴的人,我只能当烧剩下的灰!”
“凭什么!”
刘伊妃无言地看着面前的范兵兵。
白天在为她的落寞感到唏嘘,适才被她的提议触动了心理防线的禁区。
等到兵兵再咬牙切齿地述说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她的确不知该讲些什么了。
如泣如诉,可悲可叹。
同样的话,井甜也对她说过,可有些事又能是她决定的吗?
“我的出身,我的家庭,我的际遇,我无法掌控。”
“我既不自豪,更不自卑。”
“但你要知道,在人生的某个时段,或者是很多时段,我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痛苦。”
刘伊妃伸手抚平被夜风掀起的西装衣襟,消弭褶皱的动作优雅,像是拂去琴弦上的落尘。
也像她此时一如既往的,淡雅闲适的语音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