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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2 / 2)

“配合一场,做个朋友,有些陈年往事,就不用计较了。”很明显,这群收过居尘陶瓷礼物的人,大抵是拿人手软,都在努力帮助他俩冰释前嫌。

居尘只能求助地看向了宋觅,希望他可以一口回绝。宋觅看她一眼:“还请李大人,帮宋某一个忙。”居尘:……”

周遭的起哄声更大了,居尘头皮发麻,只得垂眸应许道:“可我没有带舞衣。”

林宗白连忙笑了起来:“小事一桩。”

别说舞衣,等他俩下楼换好衣服,他连舞台都帮他们准备好了。居尘换好衣服,坐在更衣室的镜前梳妆。看着镜中愈发熟悉的妆容,她的神情一顿,思绪一瞬间飘回前世,蓦然想起同样的一个画面。太后娘娘同她一样,非常喜欢《长恨歌》的舞曲。那一年,宫中为她张罗五十寿诞,她麾下的每一位女官,几乎都为她进献了一场才艺,作为贺礼。

居尘报给内务府的,便是《长恨歌》,却不料,同蓬山王献上的节目,直接撞到了一处。

双方自是互不相让。

特受内务府邀请来统筹筵席的林宗白没法,只能将此事告知了女帝。女帝摇头笑了许久,当日便将两人召进宫中,“你俩都想表演这个节目吗?”

“是臣先报的。”

“李大人这话说的,要论时间,本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很久是多久,以前是何时,你有证据吗?”“自然要比你久,我听说李大人连舞伴都还没找到,如此匆匆忙忙,简直毫无诚意。”

“呵,说得就像王爷找到了似的,你要有理想的舞伴,你至于拖那么久才报上来?”

眼看两人又开始斗起嘴来,女帝无奈伸手打断,薄露笑意道:“既如此,那不然你俩合一起,出一个节目就好了。”林宗白躬身站在旁边,闻言不由狠狠点头道:“刚好一个是明皇,一个是杨妃,合一块就也谈不上谁需要谦让谁了。”只见殿中对立的两人,不约而同蹙起眉梢,不可置信地指向对方,“和他/她?”

林宗白见状,更加看热闹不嫌事大,转首便朝着女帝作揖,噙笑道:“别说,微臣还真有些期待他俩同框的样子。”毕竞他俩在朝堂上出了名的不睦,相庭抗礼已有多年。眼下竟要一起合作,绝对能让这场筵席,蓬荜生辉!

女帝倚在罗汉椅上,支着下颐,笑靥生花,“朕也很期待。”两人……”

圣人的金口已开。

便是赶鸭子上架,牛不喝水硬按头,居尘也不得不默默在每日下值后换上舞衣,硬着头皮跑去王府,在他那偌大的花园里,水榭边,当着一群白色的水鸟飞禽前,同他大眼瞪小眼,搂搂抱抱起来。唯一令居尘没有预料的是,她本是一个挺有重量的人,一落在他手中,宛如飞燕般轻盈起来。

她原先还以为,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嘲笑她的体重,甚至每天都要反复鞭尸的。

可整场舞跳下来,他俩配合默契,竞无一丝错漏。为了营造最好的舞台氛围,林宗白将阁楼的灯光,聚集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所有的观众,挪移到了幔帘后方昏暗的地方。两人分别从东西两侧,缓缓进入舞台中央。传闻杨妃身上拥有胡人血统,是以舞曲一开始,由居尘先站上舞台,一身环佩玉铛,叮铃作响,半截细白的腰身浅露,手捧着一把胡琴,踩着舞步,仰天而视。

宋觅负手而立于一旁,抬眼漫看,仿若明皇在欣赏眼前女子的每一寸美丽,唇角衔笑,目中隐有脉脉,暗含其中。此刻的他神情自然,不乏融入舞台的轻车驾熟感,可在上一世,宋觅犹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穿着舞衣,站在水榭边等他,他的身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僵带他早已看习惯她身着官服长裾,乌发一丝不苟地裹入软翅冠宇的严肃模样,乍然恢复了娇俏的女儿身,他有那么一瞬,竞有些不敢认。发现他终于到来,她蹙起蛾眉,在排练前,脆生生地开口警告:“不许占我便宜!”

他呵地冷笑了声。

可一场凄美绝伦的爱情舞曲,怎么可能没有肢体上的触碰。他的手敷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将她捧起,犹如捧着一朵盛世娇花,而后弯腰翻转,这朵柔软的花,便倚到了他的肩膀上。他感受到她轻吐在他耳畔的如兰气息,也嗅到了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只属于她的体香。

她靠在他胸膛,两人相拥相视的瞬间,他低下头,凝望着她如画的眉目,似清风,如明月。

那一刻,他忽而明白了当年为何会有那么多少年郎,前赴后继地,想要约她去看花灯。

他不可抑制地浮想,那样一双澄澈美丽的眼睛,若是映入繁华的灯光,撩人的夜色,将是一场怎样蛊惑人心的美景,说是绝色,亦不过如此。舞台上,居尘演绎完了俏皮的前奏,将胡琴一放,朝他伸出手。宋觅的身形颀长而健美,居尘个头并不矮,一到他手上,却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翩若惊鸿来照影,宛若游龙戏水滨。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他们跳出了一场相识,热恋,盛宠,再到最后,是生死的别离。杨妃含泪离世的那一段,居尘眼角入戏的泪珠一落,宋觅的心口,还是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明知只是一场表演,他还是,有些看不得她的眼泪。居尘却在这一刻,有片刻的出神,记忆蓦然回到了前世,回想起他俩有一回排练,直到曲终人散,她的眼泪还是跟断了线的珍珠般,一直没个歇停。宋觅难得好心给她递来了一条手帕,挑眉问她:“你是在为他俩不得善终的爱情遗憾吗?”

居尘吸了吸鼻子,轻呸了声,“我是在为杨妃的死不值。”“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江山覆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多大的错?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豁然站起身,言之凿凿道:“所有保护不了心爱女子的男人,都不配谈爱情!”

回想起宋觅当时微微睁大的眼眸,居尘心口一抽,忽而觉得后悔。她真的后悔,把这样的观念灌输给了他。

而就这一不留神的片刻,居尘走错了几步舞,转身之间,同宋觅的舞步交错到了一处。

他一不小心,绊到了她。

眼看居尘身姿一倾,直愣愣朝着前方扑摔而去,宋觅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利用旋转的力量卸去了她倾倒的势头。

最后,将错就错,让原本应该倒在他怀中的女子,变成将他拥在了怀中。居尘扑在地上,抱着他,怔怔凝望着他伴随着曲尾的吟唱,配合闭上了双眸。

灯光汇在他们身上,犹如一道天窗,一时之间,仿佛回到那个冬天,在那个昏暗的牢房之内。

都年过四十的人了,他还来骗她,笑着说是来送她一程,却悄悄调换了他俩的酒盏。

她一口抿尽,腹中火烧的钝痛感并没有来,见他离去的身形微晃,不由迟疑地上前扶他。

他咳得十分厉害,似是不想沾污她的衣裙,一把将她推开,歪在地上,唇角忽然咳出大口大口的血,刺得她眼睛狠狠花了一把。她心心中一块巨石猛地砸下,惊得灵台一片空白,扑过去再度将他扶起,抱在怀中:“你这是为何?”

她不明白,她当时真的不明白。

而他胸腔不断起伏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想抬手触碰一下她苍白的脸,却又瑟缩了回去,明明连说话都吃力了,还是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洛淡同她道了句:“若有来生…”

舞曲进入尾声,伴奏的空娱长笛交织,犹如芙蓉泣露,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听那隐在帘后的伶人,最后清唱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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