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1章
阁楼鸦雀无声。
袁峥率先打破沉默,替居尘开了口,缓和笑道:“王爷,您没有……是因为您不是我们的同窗啊,我若没记错,您当时就只来郡主府避过两个月的暑。”宋觅道:“卢枫也不是你们的同窗,他待的时间比我还短。”袁峥竭力保持微笑,“卢二郎,他就是个自来熟,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宋觅勾起唇角,“他什么?就因为他话比我多,所以要区别对待我?”他看似在玩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冷淡,周身萦绕起一股低沉的寒意,仿佛并不打算给任何人辩解的面子,就要等某个人亲自同他开口。袁峥彻底给他噎住,不由抱歉地看向居尘。他好像较真了?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居尘不得不硬起头皮站起身,“是我不好,我忘记了。”她欠身同他福礼,致歉的礼数周全,完全端出了一副跟他一点儿都不熟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虽然曾经共处一个屋檐下,但……王爷是高山雪,天上月,我实在不敢随意套近乎。”
这种想法在座所有人都有,诚然,她见外的行为,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宋觅却淡淡道:"明明是你不理我。”
若他没记错,在郡主府的那段日子,基本是她看见他就躲,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瘟神。
他竞咄咄逼人,明明是在兴师问罪,居尘却不由咬紧了下唇,双手攥着衣角,一时间,耳根开始泛红。
他俩就这么僵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之际,旭阳选择跳了出来,低低笑了一尸。
她看向了居尘:“我记得你那会可不是这么说的。”居尘愣了愣:“什么?”
旭阳朝着宋觅笑道:“我记得我当时问她对小叔的印象,她说的是,无所事事的钓鱼翁!”
居尘:……”
短促的静默,众人忍不住破口笑了开来,哗然声中,都在笑话她真是大胆。居尘不由哀怨地看了旭阳一眼,不知该不该谢谢她在自己没死透的尸体上多铲两道黄土,最终长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他那会本来就在郡主府钓了一个夏天的鱼!”
她不过是说了句别人不敢讲的大实话。
一众目光偷偷瞄向宋觅,他撤去面上的冷意,竞似心情好转起来,也并没有否认:“我确实在钓鱼。”
居尘扬起下巴:“你看。”
袁峥却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一直在钓鱼?”果然是夫妻同心,居尘真有点分不清他俩到底和谁是一伙的了。宋觅竞先开口,替她解释起来,“她一个夏天都在水榭边看书。”居尘睁大双眸,万万没料到他居然居然,对那时的她有印象!袁峥震惊笑道:“看书?怎么可能?”
居尘咽了口唾沫,“怎么不可能!”
“反正我不信。"袁峥眯缝了眼看向她。
那时的居尘,不让他掩护课间的逃课,替备考核的小抄,帮绣罚跪的护膝,他都要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她怎么可能乖乖温习功课。居尘脸色一红,强掩着语气中的心虚,“爱信不信。”袁峥笑意更深,还想开口拆穿她,居尘扬手递给他一块点心,“呐,你最爱吃的龙须糕。”
直接塞进他嘴里,彻底堵住他的嘴。
袁峥无奈咀嚼,眼中漾起无奈的温柔之色。宋觅将她这一举动尽收眼底,看着他俩亲昵的互动,不由捏了捏杯盏的边缘。
林宗白眼儿尖,垂眸望见他指尖泛出苍白之色,插话问向居尘,成功将她的目光从袁峥身上引了开来,“尘妹妹现在还玩陶瓷吗?”居尘顿了顿,“不玩了。”
“为什么?”
居尘默然片刻,耸肩笑道:“我阿娘不喜欢,嫌我玩物丧志。”夜色渐深,水榭边上的草丛,响起一些悉悉索索的夏虫低鸣之声。难得重聚,旭阳望了眼窗外,不愿就此散席,提议大伙儿一起玩游戏。旭阳一向不爱在朋友聚会的时候唤人随侍,阁楼里并没有下人,旭阳想玩投壶,众人也不忤逆寿星的心愿,从善如流地亲自将桌子拉开,围成一个圆,空出中间一隅的地方。
然游戏的道具并没有放在阁楼。
旭阳忙着指挥桌子的摆放,见居尘空闲,嚷声叫道:“阿尘,双耳壶还在老地方,你去拿一下。”
话音甫落,旭阳又想起那个壶是青铜所制,比较重,便开口让袁峥帮她。袁峥刚被她使唤挪完这边的桌子,又被使唤挪那边的桌子,不由冷嗤一声,“我哪有分身?”
卢枫正在帮忙搬凳子,朝一边瞟了眼,笑道:“这不还有个闲人吗?”旭阳可不敢指挥宋觅做事。
宋觅双手交叠,闻言看向居尘,“走吧。”居尘:……”
袁峥抬起头,回想起他俩方才僵滞的气氛,略有担忧,“王爷,阿尘过去也帮不了您什么…”
他的意思是,那双耳壶虽有重量,但也用不着一男加一女来搬。道理是没错,但他这一副生怕他会给她委屈受的样子,真是把宋觅看得鼻尖逸出了一丝冷笑,凉飕飕道:“可本王不识路。”他甚少自称本王,也不习惯用身份压人,这一句开口,一字一字往外蹦,显然略有了不满之意。
偏偏袁峥没眼力见得很,一边拉着桌角一边续道:“那你等我挪完……”话还没说完,只见宋觅二话不说,转身直接把居尘带下了楼:“有劳带个路。”
袁峥眼睁睁看着居尘被他拎走,爱莫能助,只能在内心为她烧了柱香,心想,蓬山王高风亮节,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没得到的小人偶,就对她怎样吧。从阁楼出来,居尘故意走快了两步,兢兢业业地给他带路。然不过一个转弯,她转过头,宋觅已经跟了上来,几乎与她并肩而行。险些触碰到他垂眸落下的视线,居尘连忙偏过脸,看向另一边。宋觅望着她的后脑勺,不得不开口唤道:“李大人。”语气低沉,是他惯有的清冽嗓音。
居尘背脊整个一僵,呆滞好一片刻,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怎么了?”宋觅盯着她,唇角微微挑起,“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很不清白,但你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更奇怪。”
居尘愣了一会,看着他在夜色中犹若寒星的深眸。他是觉得她在欲盖弥彰,提醒她不要让别人察觉端倪吗?
居尘眼底微暗,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我有吗?”“有。”
“可我们原本就不熟。”
“那也不至于从头到尾都不看我。“宋觅挑了下眉,指控道:“我也没有那么不好看吧?比起袁驸马,还是更白一点,在夜里更明显一点。”居尘无法解释她自己破绽百出的行为,只能抓住他的话尾,“驸马他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皮肤……”
“我知道。“宋觅听她出言相护,直接打断,一时间,心里宛若沤了一口血。不过随口说了袁峥一点不是,她就上赶着辩驳吗。可他从来也不屑同别人比较的。
居尘冷静片刻,抬眸辩解:“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和你显得很亲近,别人反而更容易起疑心。况且,也不单是我一个人不同你说话。”宋觅凝着她澄澈的双眸看了良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对。”居尘蒙混过关,在心底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宋觅忽而又开口:“那天……”
居尘再度硬着头皮,噙笑抬头朝他看去,宋觅看着她,翕动唇角半响,最后却陷入了沉默。
他还是没问出,她那晚为什么没来。
袁峥回来之后,宋觅并不确定她以后还会不会想来找他,他更不确定那一晚的爽约,是不是她在沉默地表达关系结束。他想问,却又害怕她趁机真的正式通知他。宋觅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选择抱着幻想,去逃避现实。看着少女投过来的疑惑视线,他自嘲地轻笑一声,垂眸道。“没事。”进了西厢房,宋觅开口询问“在哪”,居尘指了指双耳壶的位置。他径直朝那一隅走去,居尘记得羽箭放在置物架里,打开柜子发现没有,她四周张望了下,才发现在架子上面。
她踮起脚,够不到,回眸看了眼宋觅,他正低下头去拿双耳壶。居尘的目光只好转向旁边的凳子,上前搬了过来,站上去拿。宋觅转回头,发现她竞踩在了紫花墩上,二话不说将双耳壶放下,走上前,扶腰护住了她。
夏日的衣裙本就单薄,那双炙热的大手覆上她细嫩的腰肢,居尘心口砰然而动,连带着身躯都跟着颤了一下,反而没站稳。她脚下一滑,宋觅就接住了她。
居尘坠入他的怀抱,视线落及他胸膛的衣襟,鼻尖瞬间被他身上那股高贵干净的熟悉气息包裹,不由自主抬眸看向他。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疯狂,亦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他那句一一“等时机到了,自会断干净。”
饶是居尘从他此刻温柔的眼底看出,现在并不是他口中的时机,可她还是抵不住自尊心作祟,心底一阵发酸起来。这种等待他宣判死刑的滋味,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
居尘低头说了句“谢谢",目光黯然下去。她这样失魂落魄的神色,落在男人的眼中,就像是对于此刻抱住她的人是他,很失望。
宋觅不由抿起唇角道:“就算他没来帮你,也不至于这么失落吧。”居尘发着呆,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嗯?”宋觅见她装傻,勾唇冷笑了下,将她放回地上,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