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坠入他的视线当中。
他的目光不咸不淡,将她映在深邃的眸眼里,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居尘连忙撇开脸,不知是谁的女儿心,漏了两拍。宋允看见皇叔进门,为给他让位,连忙把身边的小厮喊了过来,尽快把礼物奉上。
居尘帮他开盒,还是上一世同样的礼物,旭阳最喜欢的茶叶,白毫银针。卢枫则送了一件价值不菲的斗彩玲珑瓷。
旭阳纷纷笑着收下,转头,开口向宋觅张手索要礼物,“小叔?”她惯是会顺杆爬的,见宋觅接了邀帖,就开始试探他愿不愿意同她熟络。宋觅眉梢微微扬起,并没有介意她略有撒娇的口气,转首从元箬手上,接过一枚精致的锦盒,开口祝福道:“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他的话语很温和,递礼物的动作却很浅,明明胳膊那么长,偏偏懒得往前伸。
居尘愣了一会,不得不上前去接,一靠近,他熟悉的冷冽气息近在眼前,居尘鼻尖一动,屏了屏呼吸。
一颗心心还是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上一世,宋觅没有在城门口遇见过旭阳,旭阳生辰也没给他递过请帖。居尘并不知晓,他会送旭阳什么礼物。
那礼盒包得十分精致,她小心翼翼替旭阳打开,递到旭阳眼前,旭阳垂首一看,目光登时明亮起来。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金钏儿。
旭阳连忙拿出来,看了看上头兰花缠枝镶嵌的翡翠,正是她一直在寻的那块玉石所造!
旭阳年少就曾听闻缅甸曾挖出过一块玉石,一璧双生,半紫半绿,洁净无暇,有迄今世上最好的水色,后来流入中原,不见踪迹。她一直想找来,打成一对手镯。
没想到小叔竞通了她的心思。
只是他比她更加奢侈,直接把那块玉切了,分别只选取了其中最美的一部分,磨成了细细的圆环,分别嵌在了两个金钏内,被金丝以鬼工般的手艺缠绕,保护得极为周全。
旭阳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暴殄天物,做成缠在金钏里的配饰。宋觅的想法,居然透着天下所有男子不浪漫的实际:“金的不容易摔碎。”旭阳瞠目结舌许久,笑靥如花,探出玉手,将紫色那只圈入腕口。转手,她便将居尘牵了过来,要将绿色的那只,套进她的手中。紫罗兰虽罕见稀少,但世人眼中,翡翠,当是帝王绿最为贵重。旭阳盈盈笑道:“你比我白,更能戴出绿色的美。”居尘拘谨地缩了手,“冉冉,这是王爷送你的…”旭阳努嘴道:“可我苦苦寻那玉石多年,本就是想打来我俩一人一个的。”她转头看了眼宋觅,笑吟吟道:“小叔既打了两只,必然是已经探听过了我的心思,自然会允许我借花献佛。”
宋觅勾唇,不置可否。
旭阳二话不说拉过居尘的手,硬将镯子套入她的皓腕之中,说来也妙,这镯子竞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
“我一直觉得金饰配不上你,过于艳俗,可小叔这金钏做的,却衬得你愈发肤白貌美,只显娇贵,不落俗套,倒是比单纯一个手镯,要更好看了。”这礼物还是过于贵重,居尘仍觉得不妥,轻启贝齿,旭阳将食指贴上她的唇边,嘘了一声,紧紧握住她的手,打断她,“你可得好好收着,没听见小叔刚刚的话吗,他这么用心,摔碎了他可要心疼的。”“……“居尘没再推脱,沉吟片刻,定定看向旭阳,叮嘱道:“那你也不许扩了。”
不许再把它丢在我脚下。也不许,再不理我……旭阳不可置信笑道:“多贵的东西啊,我是疯了吗?”上一世,旭阳送她这枚镯子,是居尘被贬三年,返京之后。居尘并不知她从哪儿寻来的玉石,只听她说这是大自然凝结给她俩的友谊结晶,便一直都宝贝得很。
后来旭阳把她那枚摔碎,居尘还找了好多工匠,想给它修复回去。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玉便是这样,像感情一样,一旦出现裂痕,就再难复原。宋觅向来神通广大,这一世得知旭阳的心愿,比她先一步将这玉石找来,送给她当生辰礼,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他也是头一回,出现在他们这一群少时伙伴的聚会里。夜幕降临,御膳房四献的菜色已经上完,众人纷纷停下了银箸。姗姗来迟的林宗白,将他送给旭阳长公主的生辰礼,搬了上来。他原并没有受到公主府的邀帖,是袁峥最后请人把他叫了来。袁峥心想,旭阳虽然顾及他驸马的面子,没有喊他,但林宗白来了,她肯定会高兴的。
林宗白说自己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就把他底下的戏班子叫了来,给大家助助兴。
只是她爱看的几场戏,并没有什么特别,林宗白也不希望别人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旭阳还是默然注视他良久,才将视线挪了开来。一曲终了,台上旋即又来了一位新的角色。居尘坐在旭阳的旁边,转眼见台上换了个丑角,装扮奇异,不由转头,同旭阳四目交汇,两人不约而同扑味笑了声。众人亦觉得有趣至极,纷纷在笑。
旭阳的目光朝四周瞬去,最后悄悄将指尖指向了宋觅,同居尘耳语道:“你看小叔倚着椅背,把玩杯子看戏的模样,同母后像是不像?”所有人都说旭阳继承了太后娘娘全额的美貌,像极她年轻时的样子。可真要论太后亲生的这三个孩子,宋觅不止是样貌,连同太后的脾性,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都看似温和,却有一股天生的威仪。
像天上的月亮,看着温柔明亮,照下来的光,却是清冷的。“你说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呢?"旭阳忍不住去幻想,“那么清贵的人,也会飞蛾扑火吗?不知此生,能否有幸看见。”就像世人爱看戏本里的天人下凡,高贵者的沉沦,总是令人充满了猎奇。居尘凝着他的背影出神良久,在他被身后的卢枫轻拍肩膀,即将转首一瞬间,默然将视线撤去。
宋觅回过头,耳边听着卢枫的搭话,目光却不由瞬向了后头主位的方向。她被旭阳蔽住半个身子,眼神专注地落在戏台子上。旁侧的袁峥给她递去一盘果脯,她噙笑扭过头去,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戏剧结束,筵席逐渐进入结尾。
厅内响起了丝竹管弦之声,不少宾客陆陆续续离去,留在厅内的,基本都是与旭阳交好的挚友。
旭阳觉得单听着乐曲叙旧,实在无趣,想带大伙儿一起前往水池边凉快的阁楼,见宋觅并未离开,便顺口向他一并发出了邀请。他应不应旭阳都接受,而他点了个头,旭阳露出喜悦的笑容。桌上很多都是曾在郡主私塾读过书的同窗。同窗相聚,说起近况,免不了一顿互吐苦水。
首先是入了户部的几位主簿,直言哭诉每次出门核税都跟要债的似的,遇到有背景的店面,还不得不找卢枫出面帮忙,搞得他们怪不好意思的。卢枫虽然学习不行,人脉却是真的广,笑嚷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其次是大理寺任职的杜少卿与薛少卿,被林宗白劈头盖脸斥责,为何每回公廨缺钱,就逮着他底下的酒楼里羊毛。
林宗白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们每次都能那么准确抓到我底下瓦子私设的赌场?”
只见杜少卿嗫喏好一会,觑了眼他身旁的方向。林宗白身旁坐着的,正是大理寺现任最顶头的分管上司,蓬山王。林宗白倒水的动作一顿,登时明白过来,情不自禁扭头轻捶宋觅一拳,"够了啊你。”
“有你这种掏兄弟口袋补自家窟窿的吗?"林宗白斥道。宋觅直接接过他手中的茶壶,给他斟了一杯,“我已经通融你了。”“通融?您确定不是在养钱袋子?”
宋觅勾起唇角,“你有本事,别干违法乱纪的事。”林宗白抿下一口茶水,噎了好半响,半真半假,似笑非笑道:“这种事总有人会干,与其让别人干,不如我来干。才好方便您天天派人来围剿啊。”宋觅颔首唔了一声,端起茶杯敬他,“那你就别抱怨。”林宗白见他为国家插.兄弟两刀插.得那么干脆,不由瞥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想打人。”
宋觅无所谓道:“那你来吧。”
林宗白摆了摆手,“我不敢,殴打朝廷重臣,我怕吃牢饭。”在场者见状,齐齐笑开。
宋觅几不可闻地扬了下眉,放下杯子,看见坐在对桌的居尘一时也没忍住,轻掩着唇角同公主一起笑,眼睛弯弯的,宛若月牙。毕竟没料到真能请到他,宋觅一时间成为桌上最醒目的人。林宗白这一开头,话题不知不觉就开始顺了民意转向他。大伙儿纷纷说起对他的印象,犹记得他小时候最是闲散,还以为他会是一辈子的逍遥王。
没想到现在,已经进中枢了。
宋觅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很有礼貌,“身不由己,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他唇角微勾,彬彬有礼,给他平日的贵重平添了一丝随性,却又连关于自己的话题,都有些云淡风轻的凌驾云端之感。大伙儿见他其实随和得很,不由说得更多,话题一直围绕着他进行,但却不知怎么,忽而在最后,落到了居尘身上。话题的初始,是其中一位同窗说起自己原先在瓷镇当差,有幸在一年年底,碰见宋觅前来游玩。
蓬山王之前在山中独自过年,后来也不习惯在皇宫吃年夜饭,每逢年关,他便出门游玩。
那同窗说到除夕夜看见宋觅在窑洞里体验烧窑。旭阳一听,噙笑回忆道:“阿尘小时候也很喜欢烧窑。”众人目光一转,不由纷纷看向居尘。
趁大伙儿不由笑说起小时候对居尘烧窑的事情颇有印象,好奇询问起居尘烧窑的制作过程,袁峥的思绪被回忆灌满,忍不住下了趟楼,再回来,手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