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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1 / 3)

第20章第20章

六月,东都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无声宣告进入滚烫的夏天。凤阁前院的绿植新栽不过几年,完全挡不住阳光的直射,蝉鸣不止,整个地面都仿若漂浮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热浪。

天气一热,人便容易浮躁,凤阁一时间充斥着女官悄悄用案牍扇风的声音。卢芸伏案写完呈文,将狼毫往笔架一搁,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忍不住埋汰起来:“我记得往年皇宫早在五月就会启用冰鉴,为何今年迟迟不见大内送来?”旁侧一位女官温言解释:“商都黄河口的堤坝今年需要重新修筑,加上开春拨出的那些赈灾款,国库余额不足,太后娘娘刚给内务府下了旨意,整个皇宫倡导节俭,冰鉴,今年怕是用不上了。”

卢芸回想到商都百姓受的那些苦难,也只能理解地叹了口气。薛绾拿起自备的蒲扇摇晃了会,看了看时辰,道:“再忍忍,马上就到点了,待会我请大家去太元楼吃他们最新研制的乳糖浇。”“乳糖浇,什么东西,好吃吗?”

“据闻是将乳糖加热至软绵后淋在冰雪上方制成,五寸高的杯盏,底下是包刨冰,上面是乳糖与果酱,这种天气来一碗,甚是清爽宜人。”薛绾和颜解释完,四周不由响起一片颇有兴致的响应之声。她摇着蒲扇微微一笑,余光不由看向旁侧,默然片刻,向一直埋首案牍并未出声的居尘,再度发出同样的邀请。

被叫了名字的人仍然毫无反应。

薛绾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居尘猛地抬起头,薛绾见她笔下未动一字,才发现她一直都在发呆。

薛绾关心道:“最近出什么事了吗?这些天感觉你总是走神。”居尘沉吟了会,状似劳累地摁了摁眼眶,“没有,就是前阵子忙过头了,现在忙里偷闲一下。”

“商都一事,居尘确实充当了我们凤阁的主力。”卢芸插过话来,露出钦佩的目光,“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拼,自上月过,沈尚宫对你刮目相看,指不准,你会成为我们当中第一个升官的人呢。”

居尘挑起唇角,很浅地笑了下。另一位女官顺着话题感叹:“不过经此一役,蓬山王又立大功,在内阁的地位,愈发水涨船高了。”弱冠之年,手握重权。四周不由响起了一阵涟漪般的哗然之声。居尘翘起的唇角趋渐平直,默然转回头,并没有继续加入他们的议论。自那日爽约,半个月过去,她同宋觅再没有见过面。她知道是自己失信在先,他不来找她,委实正常。他那样忙的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因为一个爬.床的女子突然不来了,就觉得有什么意外和奇怪。毕竟想爬他床的人,多了去了。与其等他到时候烦了厌了,拿来一笔封口费同她开口,不如让她以失约的姿态,沉默地结束这场露水情缘。饶是心中一遍遍这样理智地说服自己。居尘紧紧握着笔尖,盯着眼前的呈文半响,仍是一字未动。

午膳时分,居尘婉拒薛绾的宴请,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凤阁,她将头一埋,伏在案桌上。

外头的蝉声仍在肆意喧嚣。

居尘索性捂住耳朵,埋首于臂,却仍觉得耳边响着一阵阵嗡嗡的耳鸣之声,令她的内心没有一片刻的平静。仿若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整个身躯无法下沉,又上不了岸,喉咙和眼角都充斥了海水的咸涩。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午时四刻,袁峥刚从枢密院出来,食堂已经过了进食的点,他饥肠辘辘,急匆匆赶往宫外,路过凤阁,竟发现居尘靠在了案桌前,一动不动。袁峥皱起眉宇,上前,俯身摇她的胳膊,“在干嘛呢……你眼睛怎么红了?”四目相对,袁峥凛起嗓音,“是谁欺负你了?”居尘摇了摇头,哽着嗓子低声道:“蝉太吵了,静不下心。”“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下午我叫人来帮你清了它们就是。吃饭了吗?”居尘依然摇了摇头。

袁峥皱起眉头,直接上前拎起她的手臂,生拉硬拽把她带去了太元楼,一路上絮絮叨叨训斥:“我知道你怕热,但天气热也不能不好好吃饭。饿坏身子谁赔你?″

“瞧你瘦的,你就该学一下旭阳,她昨晚吃了晚膳,吃了夜宵,听闻太元楼新出的点心好吃,三更半夜把老子从床上拽下来,差我去给她买。”“我问她公主府里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就爱折腾我,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他们累了一天,要睡觉。嘿,敢情就我一个驸马是一年十二月十二时辰无休!”袁峥交叠着双臂,越想越气,“要不是皇命难违,她这驸马,狗都不当!”居尘听他嘀嘀咕咕一路,终于分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她与宋觅在他俩大婚后,第二次重逢那晚的场景。第一次那晚她喝得烂醉,可能是酒壮怂人胆,比较放得开些。第二次,虽也是她拦住了他,可在清醒的状态下,她一到榻上,整个身子都在打颤。他为了不伤到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安抚,整个过程做下来,足足到后半夜,居尘才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愉悦之声。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男子闷哼,他抬头,盯着她迷离的眼睛看。居尘双颊尽绯,轻启贝齿,刚想求他别看了,别看了,小腹却突然毫不留情地咕咕叫了两声。

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他却没觉得她扫兴,蹙眉问她是不是没吃饭,起身开始披衣,说去给她找点吃的。

居尘岂敢麻烦他,再说外头夜已经深了,这时候叫醒厨娘,可就太心狠了,她自己也是个打工的,如何能体会不了打工人的苦楚。宋觅没有反驳她,只说他骑马去金市买,金市那边的酒楼不打烊。居尘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领悟为何有一些柔情,尤其是蓬山王这种高位者的柔情,只需要流露一点,就足以令人芳心尽燃。居尘手攥住了衣袖,鼻尖一酸,猛地埋下了头。只觉得此时此刻,真的好难过。

错位的时间和错位的心动,无可奈何的感觉,真的叫人好生难过。他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太元楼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宋觅和林宗白正坐在最高一层的雅间对弈。宋觅端起茶水,按下一子,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涟漪般的嬉笑女声,他下意识扭头,朝窗外看去。

一众女官中,并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林宗白跟着他往下望,随意道:“最近好像都没有见到尘妹妹呢。”宋觅转回视线,见杯中茶水见底,不动声色提起了茶壶,才发现壶水已空。宋觅轻抬下手,外面的婢女便连忙端着一壶新沏的茶水走了进来,放下后,恭恭敬敬地斟下两杯茶水,躬身退下。林宗白搓了搓手上的棋子,蹙眉道:“你这几天来我这,饭也不吃,嬉了我多少壶免费的好茶?”

宋觅淡淡道:"下午还要回内阁,你这儿的茶提神。”林宗白支起下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不是拼命三郎吗?什么时候还需要靠茶来提神了?莫不是有了什么容易让人走神的心事,要不要考虑同在下分享一二?”

宋觅看向他促狭的眼睛,若无其事同他分享道:“旭阳回来了,你知道吗?”

那个林家大郎曾立誓要以状元之名求尚的公主小师妹,跟着她的夫君回来了。

林宗白短促的沉默,唇角不由向下一撇,“我好心关心你,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我说什么了?”

“行。“林宗白按下一子,直接杀了他一片。宋觅捻起棋篓的一枚黑子,反将一军。

两人暗暗开始较劲,一壶茶水渐渐又见了底,正午的日头已经往西侧偏移。宋觅低头对着棋盘沉思,只听见窗外,忽而传来了卢芸脆生生的嗓音,从大门内朝向门外,衔笑轻讽,“真行,我们叫你你就不来,看来还是袁世子的面子大。”

“不是……

熟悉的清越嗓音传入耳廓,宋觅指尖一滞,目光不由转向了窗外。只见袁峥站在她身旁,见她面露难色,上前一步,盈盈笑着和她的同僚解释道:“是我非要抓她来的。再说,她这点面子都不给我,那我小时候岂不是白疼她了。”

“行。知道你们交情好,我也就开开玩笑。"卢芸笑了笑,“她这几天嫌热都没好好吃饭,世子能把她带来,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省得她到时候托辞没力气,把活都塞给我们干。”

“我哪有?明明是你主动说帮忙的,我也没同意。”居尘蛾眉微微蹙起,面容因为愠色,显出了不少生动。

“对啊,但不妨碍我们告状吧。"卢芸挑眉一句,引起四下女官的起哄。居尘不服气起来,冷哼一声,“他又管不了我。”话音甫落,袁峥轻轻挑起眉稍,如小时候一般,捏起了她的耳朵,“是吗?”

四周纷纷响起了其他女孩打趣的笑声。

宋觅透过窗口,望着她一错不错瞪向袁峥的星眸,深邃的眸光越来越暗。所以,那晚她突然失约,也是因为他一回京,其他人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宋觅不由回忆起那日他足足等了她一个晚上,迟迟不见她来,他还担惊受怕,翌日赶到凤阁院前,看见她按时上了值,恨不得直接将她从里面抓出来质问。到最后,却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虽谈不上绝对了解她,却也知道她这个人,对于在乎的东西在乎的人,向来不会有片刻的怠慢。就像前世旭阳长公主同她决裂,再不愿与她相见,她仍然还是会在每逢休沐的日子,反反复复去吃闭门羹。而她如今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没有丝毫要来找他解释的意思,那便是,真的不想见他。

林宗白催促他落子。

宋觅转回头,看都没看,胡乱按下了一子。林宗白紧接按下一子,望着眼前屡屡走神的人,无奈道:“徵之,你又输了。”

说是要来灭了他棋圣的称号,这几天下来,宋觅的心思就没有定过。问,又问不出。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几时见过他这副落寞的模样?真是快把林宗白的八卦之心好奇死了。

宋觅也不顾他的死活,把棋子扔回了棋篓,默然片刻,抬眼看向他:“东西准备好了吗?”

林宗白叹了口气,“已经在找最好的玉匠打磨了。“他沉吟了会,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那块玉石在我这?”因为它上辈子就在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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