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还未完全褪去,月已悬天。
李长青带着竹听眠往家走,一路迎接各类招呼以及目光。
很奇怪。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李长青起了争端,或打或骂,挂着伤或是衣衫褴褛,被谁瞧见都没太所谓。
今天身边跟了另一个人,一切都变得有所谓起来。
竹听眠的注意力都放在行走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上,鲜艳奇怪的牌子要看看,野蛮乱长的野草要瞧瞧,新鲜出锅的蒸糕也要停下来闻闻。
晃来晃去,看看停停。
活像头一次踏足人间。
她全程没问,没说,如同半小时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路过某间铺子时,低头瞧见外头丢了片残破的镜子,竹听眠当即停住脚步。
李长青听见她说:“你来看。”
于是他走过去,和人隔着三步距离站好。
镜子里就是很正常的倒影,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竹听眠却很认真地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有美女。”
“……”李长青真心实意地沉默了起来,扭头去看她,试图这颗漂亮的脑袋里是什么成分。
竹听眠的表情当真是一本正经,毫无玩笑意味,但也很快就收回注意力,继续往前走。
“想吃什么?”李长青问。
“我助理联系过你没?什么时候来呢?”竹听眠说。
李长青这才想起来,这人还没回民宿,只好面对面再说一遍收到的消息内容,又着重讲:“我本来给你留了纸条。”
竹听眠“嗯”了一声,回忆道:“今天我看见你了,下棋的时候,你在路边嘲笑我。”
她下了结论。
李长青当然不能平白被污蔑,“不是嘲笑。”
“怎么那时候不来告诉我呢?”竹听眠偏头看他。
李长青就说人太多。
“煮碗面吧。”竹听眠滞后地回答了问题。
可悲的是,李长青明白得很快,像是已经习惯这种跳脱的对话,也或许是因为这么点小苗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多问两句应该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来这呢?”
相信在这几天里,竹听眠听过无数人问她,也对症下药给出过许多版本的回答。
李长青也想听听属于他的这个版本。
听到了沉默。
竹听眠依然在晃晃悠悠地走,看着不太像是想要回答问题的样子。
为什么要来呢?
她记得自己坐在病床上,身旁围着一万颗同时说话的脑袋。
“我觉得还是要转院。”
“先发通稿,不然下个月的表演会要怎么解释?”
“联系到比较权威的复健师。”
“别妄想天开,她这个状态没法上台。”
……
一万句定义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竹听眠始终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十分得体地收下每一份流于表面的关心。
窗外是那座城市惯有的阴雨,不禁让人合理怀疑这个世界将永远停步于坏天气,并且为了这个怀疑而失去呼吸的力气。
她把视线移向房间里唯一的、流动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