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水井旁有一高大榕树,根系四散,垂下许多丝丝缕缕,还有人在树根凹陷的一侧,弄了个简易的神龛供奉。
今晨不知是谁上过香,烧过纸钱,又挂上几缕新红布。那红布鲜得亮眼,与上岁晒得泛白的布条全然不同,密密垂下来时,如同一张巨大的帘子。
大眼书生从这巨大红帘子一侧的门内出,脚步匆匆,埋头就走,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上从另一侧绕过来的他们。
张珉抬手圈住叶瑾钿胳膊,叶瑾钿也下意识伸手横在他胸前,搭在肩膀上,往后一退,避让开来。
大眼书生似乎没想到有人,眼角瞥见一抹衣摆,便紧急停住脚步,却不留神将怀中书籍抖落,散开一地。
“实在对不住。“他人都没看清,便慌忙行礼致歉,“小生莽撞,吓着二位了。”
叶瑾钿看了他一眼,下意识低头看看那些抖落的书册。张珉眼神好,一眼扫过,书名尽入眼底一一《与书呆子的日日夜夜》、《老古板的二三事》、《诱他》、《面首三千书生》…
眼熟的名字让他眼皮子一跳,抬手遮住叶瑾钿的眸子:“娘子别看。”叶瑾钿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眸疑惑一眨,浓密睫毛在张珉掌心扫过,果真没动。
张珉手指轻跳,发痒。
可他还是没移开一寸,盯着书生手忙脚乱全部捡起来才作罢。有一支毫笔滚落树根,就在叶瑾钿脚尖不远处躺着。眼看书生就要走,她把人喊住:“郎君稍等。”书生迟疑回头:“这位小……“他对上张珉稍显不悦的眼,立即改口,“夫人喊我?”
叶瑾钿松开手,将笔捡起来,递回给书生:“郎君落了一支笔。”“多谢。”
书生伸手接过,略有羞涩地同她道谢。
叶瑾钿对他笑:“举手之劳,不客气。”
大眼书生微微颔首,小心觑张珉一眼,对上他目光,便如同碰到利刃一样,瑟缩一下,收回眼神,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开。这位夫人良善,夫君瞧着倒是有些不好惹。他步履加快,赶紧离远。
叶瑾钿目送那道单薄的背影远去,总觉得从他身上看见了读书人共有的斯文有礼。
她感叹:“你们读书人就是温柔。”
这份腼腆羞涩,她恐怕穷尽一生都不会有。想着,她摸了摸自己略厚的脸皮。
不好惹的某人脸色沉了沉。
娘子摸脸是什么意思,一个眼睛大点儿、嘴唇红点儿、身条长点儿、容貌俊秀点儿的白面书生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
张珉暗暗咬牙,不动声色挪了挪,挡住她目光。“方才说到登山与踏青……"他不动声色转移她的焦点所在,“在整个盛京而言,都没有比东山景观更美的地方了,不知娘子想要上山还是在山下走走?”叶瑾钿顺着他的话,想起上次入山碰到相府清剿流军的事情,果断选择踏青。
回到宅子,她直入庖厨。
张珉到隔壁去,将药包丢给属下,掷下一句“娘子所赠”就跑,弄得一众人不明所以,呆呆发愣,琢磨最近到底有谁受伤了,还严重到需要上药。暗卫在他出门前现身,问是否需要暗中将门神画像全部撕毁。想起那抹黑自己的画像,张珉眼角跳了跳。他伸手按住:“不必了,既然生民觉得张贴这画像可以安心,那就随他们去。
“是。”
暗卫退去。
庖厨。
叶瑾钿将清洗过的肉先剁好,拌上油盐和自己做的豆酱放到一旁腌制,剔出来的骨头则与篮子一起吊挂在房梁的钩子上。春日凉,肉可留待今夜炖汤喝。
篮子吊起来,张珉也回来了,他挽起袖子问她:“娘子打算做些什么吃食带去?”
“既然是踏青,一个春盘也就够了。”
叶瑾钿打开橱柜,取出起床时摘的大蒜、小蒜、韭、芸苔、胡荽和芥菜交给张珉去洗。她则再取紫苏、大枣和甘草洗干净,并将枣子去核,放进砂锅煮紫苏饮。
火生起来,她才揉面做薄饼,顺手将小菜切碎,待会儿分开炒,放进食盒的小格中。
薄饼只有一层薄油,香气不浓,可方才的菜属五辛,味道浓烈,伴着猪油一炒,香味混在一起冲向鼻尖,馋得人口水直流。她手脚利落,很快就将东西备好。
张珉凑过来夸一句:“好香。”
叶瑾钿拿起一张薄饼,将小菜与肉末均匀摊上去,卷起来,送到他嘴边:“要不要趁热吃一个?”
等去到东山,吃的可就是寒食了。
张珉看着喂到嘴边的春饼,愣了一下,伸手想要接过,但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低头靠近,张开嘴巴。
他嘴张得慢,一直盯着叶瑾钿的容色,唯恐她不喜。可直到春饼被咬断,她的手也没有收回去,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问:“怎么样,味道咸淡没偏罢?”
要是味道不对,现在还能下锅翻炒,救一救。“与平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