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被谁设计陷害,连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看不懂,他们还想不想安度余生了。
属下抿唇,闭嘴,不说话。
“还有你——”张珉头一转,对准落影,“隔壁院子怎么还没买下,那不知谁家的五郎,所犯之事证据确凿,这都拿不下,你是怎么当差的?!”
此事严格些说,不算相爷的私事。
公事上,饶是跳脱活泼的落影也不敢玩笑过去,只垂头认错,并给自己下了个限期:“七日之内,此人必定伏法,还请相爷稍安勿躁。”
相爷安不了。
天下初定之际,动荡仍未休止。此刻的和平安宁,更像是一张薄纸。若不设法糊上桐油,反复晾晒刷油,便会一戳就破,经不起半点儿风雨。
可即便桐油糊上,也总免不了打来的风雨。
陛下圣明,且仁厚,不会待他们这些功臣如何。但身居高位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朝堂上新老两朝臣子具在,争权是必不可免之事。
他尚且有陛下念旧情竭力保存,可这群手下若是行差踏错,陛下绝不会姑息。他只盼着这群人都警醒一些,机敏一些,办事再利索干净无可指摘一些,且要懂得擦亮眼睛看清所有朝他们射过去的冷箭。
然而——
张珉看着他们噤若寒蝉,又无辜清明,似乎半点儿阴霾都藏不住的一双双眼睛,暗自叹气:这些事情,的确非手下人所长,是他强人所难了。
他撑手扶额揉额角,吞吐两道气息,缓了缓有些急迫的情绪,尔后挥挥手,让这群人各自散去办事。
落影他们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扶风轻轻摇头,让他们听令办事就好,手背往外一扬,让他们赶紧去。
等人都散了,他才安慰张珉:“相爷不必烦忧,陛下乃旷世明君,不会算计功臣。且陛下向来念旧,昔年与石家军对立,尚且因幼时一饭之恩放过他一次,况相爷乎?
“若为落影他们愁心,那更不必了。只要扶风在此一日,必保他们全身而退。”
高官厚禄,一生荣华他没法承诺,但带着他们全身而退,归隐山林,还是可以的。
张珉拍了拍他的肩膀:“四营之中,落影跳脱招人喜,苍鹰太狠辣而不为人亲近,玄隼脑子活泛本事强,却只听我一人言,不顾其他……”他叹了口气,“老臣未去之前,陛下尚且束手束脚,这段时日,靠你替我盯着他们了。”
“属下当竭力而为。”
*
在相府忙活到后半夜,张珉才回小院。
他先去叶瑾钿门前站了一阵,听里面传出的均匀绵长呼吸静心,才回内室安睡两个时辰。
次日天刚亮,他起来读书,发现缸里没了水,便顺手挑起空担子,打算把水缸挑满。
恰巧,叶瑾钿亦早起。
她站在内廊,伸手展了个大大的懒腰,听骨骼发出“喀喀”的响声,像在抗议她许久不曾活泛它们。
正迈开弓步,打算舒展一下筋骨,便见张珉挑担往外走去。
她一个激灵,脑中蒙着的那层薄雾霎时消散,整个人清醒得无法再清醒了。
“夫君!”叶瑾钿急忙把人喊住,问,“你要去哪里?”
灰白晨色落在张珉身上,朦朦胧胧渡上一圈潮湿而柔软的光晕。旁边栽种的桃杏与青竹,叶片上滴落豆大的水珠,将他衣摆润湿。
他一回头,对她露出温柔笑意。
霎那间,天光都明亮了半分。
“娘子早。我去挑水。”
她当然知道他要去挑水,可他上次出门,一身狼狈回来,昨夜又受到惊吓……
“这怎么行,你这么——”她含糊了一下,把“弱”字吞下肚子,换了个词儿,“唔,斯文,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放着,我来就成。”
她赶紧绕过内廊,走到庭院,伸手就要接过担子。
张珉:“……”
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儿生气。
他转身躲开,没让她抢走担子:“没事,读书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用不着这么娇贵。与娘子一起分担家中庶务,才是为人夫君的本分。”
叶瑾钿:“……”
这种悟性如此上佳的正常男人,她到底上哪儿找到的。
她虽然欣慰,但还是不敢让他伤上加伤。
离得近些,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隐约传来的药味!
想了想,叶瑾钿姿态强硬了些,按住他肩膀,把担子夺走:“可相比挑水、劈柴这种粗重活计,我还是更喜欢你安静看书的样子。”
怕一句话不够份量,她又补充:
“夫君长得好看,去挑水劈柴的话,未免显得格格不入,还是安静看书比较赏心悦目。”
张珉:“……”
娘子怎会喜欢空有皮囊,连水都不挑,柴也不劈的废物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