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门下,钟离期将她抱下马,递了套铠甲给她,等她穿好又赠了她一柄长剑。
她急中有序,还给她左手绑了一套袖箭,“别怪我,阿绵,你要成长,总是要踏出这一步的。”
“我给你安排了人手,他们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且看着,无需参战,保护好自己即可。”
钟离期殷切叮嘱完,背上背了一把弓箭,右手执长剑,上了城墙,背影如暗夜战神,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耳边的哀嚎声不停,有敌军的,也有自己人的,柳意绵眼眶胀痛,拼命咬唇止住泪,她被十来个士兵围着,哆嗦着上了城墙。
风中浓稠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柳意绵拿着冰凉的佩剑,指节用力到泛白,还是颤抖到险些握不住。
咻咻咻!
“是箭雨,卧倒!上盾牌!”有人高声呼喊,士兵们唯命是从,有序的躲过了这阵箭雨。
柳意绵也蹲了下来,被周围人保护者,没有收到丝毫伤害。
可也就是这一阵儿的时间,城墙下已经架起了云梯,越来越多的北戎蛮族爬了上来。
柳意绵听见冷兵器刺入□□的声音,分不清是敌是友。
她看见了颈间鲜血是如何喷溅的,红艳艳的血洒在皑皑白雪上,有种诡异的泼墨美感。
她发现人的头颅滚在地上时,眼珠子也是会动的……
她该害怕的,她该退缩的,她该逃离的,可死的人太多了,爬上来的敌兵也太多了。
“你们,去帮忙吧!”她听见了自己在风雪中破碎的声音。
“可我们要留下来保护您。”
“留两人足矣。”
柳意绵双手撑着剑站了起来,剑身闪烁的寒光中,映着她染血的脸颊,还有一地的尸体。
士兵们纠结几息,对视一眼,朝她抱拳后纷纷加入了战局。
战况越来越激烈,冲上来的蛮族如野兽般凶残,守城士兵死伤众多,她身边仅剩的两人,也都红了眼,被迫参与战斗,努力维持着一方清净。
柳意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也就不发抖了,她举起没有知觉的左手,射出了一支短箭,正中一个刚露头的蛮族。
那蛮族掉下去前蹬着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她心猛的一缩,恐惧过后竟然一阵难以名状的舒爽。
从一个人无助的蜷缩在城垛,到握紧染血佩剑、杀人,好像也不是很难。
“当心身后!”柳意绵尝到了泪的咸涩和血的腥味,愣怔刹那,一个年轻小将横冲了出来,拿剑格开一支流矢。
箭锋从柳意绵身后擦过她耳畔时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帮忙。”小将粗鲁地拽着她来到墙垛一个空位前,让她守着,千万不要放过一个爬上来的蛮族。
她还来不及感受方才生与死的近距离,手中长剑已经下意识戳进了一个蛮族的心脏。
之后的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能让一个蛮族上来。
她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剑,又被回砍了多少刀,感受不到疼,她便一直坚持着。
直到再握不住剑,视线里弥漫着血雾,脑子也如混沌初开。
“要...死在这里了吗...”
剑峰碰撞在城墙的青砖上,拖出刺耳的鸣叫,她也如断了线的风筝,即将随风而落。
忽然腰身被人猛的一扯,她被捞了回去,天旋地转间鼻尖抵在了坚硬的铠甲上,熟悉的松香味涌入鼻腔,让她有了片刻清醒。
不是濒死前的幻梦,而是最熟悉不过的怀抱。
没抬头,她也知道是谁,身体比眼睛先感受到他的温度。
“你怎么....才来....慕容恪,我好害怕....”
柳意绵像孩童般扑进男人怀中,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水冲开双颊上凝滞的血色,似乎要将滔天的委屈和害怕宣泄出来。
听着少女破碎的气音,慕容恪的心像被千万根细针同时扎破,刺痛感让他手足无措。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上城墙,竟遇见了目眦欲裂的一幕,不敢想象,若他稍晚一步……
怀中少女脆弱的像泥塑的一般,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往日灵动的双眸蒙了一层阴翳,看不见一丝光亮,他无意识用力将她抱紧了些。
“没事了,我在,别怕。”
他大掌有节奏拍着她后背,轻轻安抚,内力也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为她驱寒护体。
柳意绵哭着哭着,体力已到了极限,在男人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放任自己晕了过去,即便如此,依旧眉头紧锁,难以安稳。
确认她性命无忧,慕容恪唤来沈其岸送她回去就医。
望着城墙上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又想起柳意绵沁血的双眸,慕容恪缓缓抽出长刀,唇角浮现一个阴森残冷的笑。
他静静的站在那,仿若修罗临世。
今夜的雪,注定是淬了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