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诚恳道:“好,既然卿说到这个份上,今日便分辨个彻底!”
“那朕换个说法,今日便将夺情之事作罢,汝等且自为新法站队!”
此话一出,陈吾德愕然开口:“陛下要准元辅回乡守制!?”
不止他一人,其余文臣,脸上各有异色。
陈于陛停了哭声。
王锡爵、张翰等人,纷纷关切看来。
陈有年忍不住扯了扯许孚远的衣袖。
朱翊钧并未回应陈吾德的追问,而是转头看向申时行。
他见申时行正在打盹补觉,不由放大声音呵道:“吏部申时行何在?”
申时行一个激灵,下意识走到皇帝近前:“臣在。”
朱翊钧面无表情:“传朕的口谕,中书舍人拟制,你来替朕拟票。”
“大学士张居正夺情之事作罢,准其扶棺返乡,按制守孝三月!”
话音刚落,方才略有放松的朝臣,再度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按制守孝三月?
真把首辅当副皇帝了?
御史谭耀高声提醒道:“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陛下,守孝当是三年。”
朱翊钧无动于衷。
申时行心领神会,转过身去高声道:“谭御史或许还不知道,南郊祭祀前,吏部张贴了今年考取钦天监的人员名录。”
群臣面面相觑。
谭耀皱眉:“与此事有何关系?”
申时行目光扫向群臣,认真道:“江陵府张居正,录钦天监漏刻博士,从九品。”
一众朝臣终于反应了过来。
陈于陛与张翰从各自眼神中都看到了惊讶与无奈。
陈吾德摇头自嘲一笑。
陆光祖愕然失语。
赵锦眼皮一跳。
申时行尽职尽责,朝着呆愣的谭耀,解释道:“国朝定制,凡三年丧,解职守制,纠掷其夺丧、匿丧、短丧者。”
“惟钦天监官,洪武十九年,太祖令不守制,翌年,许奔丧三月复任。”
“所以,元辅当守孝三月!”
群臣看着申时行侃侃而谈,心中充斥着荒唐之感。
这道太祖皇帝订立的成法,朝臣自然知道。
只是当朝首辅考取钦天监这种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钦天监以往都是世袭,如今开科取官根本没反应过来。
群臣或恍惚,或齿冷,或释怀。
便在这时,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响起。
却是还未离去的刘台。
其人脸上如傻如呆,口中不时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声。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
皇帝对于张居正的夺情,准备是何等充分。
更意识到,先前他托冠上前,昂首挺胸的模样,又是何等可笑。
夺情、守孝三月、金革无避,皇帝准备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更是算计到钦天监的成法上了!
皇帝恐怕是亲政以后,便开始未雨绸缪!
太祖定制……祖宗成法……竟然被皇帝玩到这个地步。
他刘台,当真是真真切切成了一个笑话。
刘台笑容痴呆,双手胡乱抓挠,不时前仰后翻,一副疯癫的模样。
周围的同僚连忙远离。
立刻便有锦衣卫上前,各自拽住一个胳膊,将人拖了下去。
而谭耀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