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方才莫不是装晕,让他放低戒心,并且牵制住他,好来抢大人的豆浆?
现在的女娘怎的如此放肆,这豆浆他们大人可已经喝了一口!
林蕴一碗豆浆下肚,手上只剩空碗,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用,她腹中疼痛好似有所缓解,这才有精力观察周围。
黑衣侍卫正在恶狠狠地瞪她,钱大和摊主呆愣愣地看她,但此时,最不可忽视的并不是正关注她的这几人。
林蕴很难把视线从眼前大红衣服、胸口蹲只鸡的美男子身上挪开。
明明他只是将手中的白瓷调羹放在了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林蕴顿时感觉尴尬的氛围更为凝滞了。
已经抢了人家的豆浆应急,如今该如何收场?
若是寻常人,给些银钱做补偿便是。
但眼前人显然不寻常。
林蕴姑且称这男子为红衣鸡兄,鸡兄连每根头发丝仿佛都在说他很贵,总之是一副绝不缺钱的模样。
林蕴一边想应对之策,一边控制不住手抖,她清楚地知道应该是毒素影响中枢神经,导致了她产生一定的运动障碍。
但在其他几人眼中,这姑娘方才还勇猛地抢完豆浆,转眼就怕得直哆嗦,只见她放下碗就颤颤巍巍地从发间取下支发簪,又抖着手把发簪递到了谢钧面前。
这是支金玉顶梅花簪,底置尖锥式银簪脚,被打磨得很锐利,簪顶以珠宝玉石铺展开来一朵梅花。
梅花簪做工精致,华美非常,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看上去也很贵。
“多有冒犯,赔礼。”她气若游丝,连嘴唇都不住地颤抖,说完把梅花簪放在桌上,不等红衣鸡兄反应,就扭头招呼钱大离开。
道过歉了,赔礼给了,林蕴现在要去救命,刻不容缓地找医馆。
谢钧看着女子抖若筛糠的手,觉得不太对劲儿,这才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面白无华、瞳仁散大、唇色发紫绀,此乃中毒之相。
谢钧当机立断,抓上这女子的胳膊,拦住她,吩咐道:“严明,她不宜走动,你去找大夫来,要快。”
话音刚落,林蕴错愕地看了红衣鸡兄一眼,鸡兄一张冷面,倒是很热心肠,不过可惜好像有点晚了。
如此想着,她再也压不下喉头翻腾的腥气。
林蕴瞧见自己喷了一口血,角度原因,这口血直直地对着鸡兄胸口,满满当当地喷到了他身上,甚至他那白玉般的脸上也沾上几滴。
就跟桌上那支梅花簪似的,染上血迹,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生命的流逝让世界在林蕴眼中仿佛开了慢镜头——
摊主在尖叫,钱大红着眼睛要去找大夫,黑衣侍卫第一反应是拿出帕子让鸡兄擦脸。
只有鸡兄不动如山,依旧端坐着,像是视频卡了帧,如果不是他眉头皱了起来,林蕴可能要怀疑,喷他一身血其实是她中毒产生的幻觉。
林蕴叹息一声,缓慢地眨巴两下眼睛,真诚地道了歉:“抱歉。”
最后的最后,她想——
唉,豆浆不管用啊,抢救失败。
林蕴头一栽,彻底死机,场面更加混乱。
严明很难相信方才这短短半刻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豆浆被抢了、收到支发簪、女子吐血了……
这女子中毒了?
她临死前就想喝一口豆浆?
还是这豆浆也有毒?
严明待在大人身边,平生也算见惯生死了,但也没见谁死前还抢碗豆浆喝的。
一团乱麻中,严明脑海奇异地环绕着女子那句“抱歉”——
这人,都吐血要死了,还道歉呢,挺……挺有礼貌的?
***
刚在朝食摊确认女子已经身亡,眨眼后,谢钧发现自己坐在长桌前,执笔正要在票签上草拟意见。
看着眼前熟悉的、处理多次、甚至可以说是能熟读背诵的奏章,都查院右佥都御史裴合敬弹劾宁波府知府孙崇古在浙江吞并民田,侵占秋粮和赋税。
第七次了,他又回到这个时间点。
一切都像梦,但方才鼻间萦绕的血腥之气仿佛还在,让人想起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以及她诡异的行为。
谢钧睫毛半敛,沉思着——
昨日止观法师说的那个变数,是她吗?
片刻后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快走几步推开门,谢钧对门外值守的侍卫吩咐道:“严明,你去查一个人,要快。”
要快,要在她下一次死亡之前,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