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堪堪踏出软轿,朝外望去,
却见那恢宏浩大的仪仗尽处,那身着铠甲、手持寒刃的官兵阻拦之外,
可谓竟依旧有无数百姓身披素缟,结伴而来,一路紧紧地跟在棺椁仪仗之后,由城外到城内,紧跟相送,那般的颤颤巍巍,却,始终坚定不移……
眼见于此,我不禁眼前一酸,忽地想起,
当年那头戴玉冠,一身青衫长袍,不似威风凛凛、一杆银枪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武将,反倒更似那蕴袍广袖,儒雅文臣的父将,
端坐于青玉案旁,一脸正色,满目凝重认真地,教导着年纪尚幼,然而却紧抿着唇,一幅少年老成模样的兄长,一字一句道:
“辙儿,你要记住,我们苏家子弟,世代便披战袍,上疆场,身先士卒,马革裹尸,所为的,并不仅仅只是为效忠那一人君上,守这一家之国,而是为了守千千万万百姓,护千千万万人家,以热血,以生命,护我足下疆土,守我大好河山!”
父将说,生平所愿,要守千千万万百姓,
而今,这千千万万百姓,也终是身披素缟,眼含热泪,十里相送……
……
然则,恰于此时,
眼见此情此景,我却是忽地闭了闭眼,而后转过眼去,遥遥望向远处那连绵层叠、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巍峨宫城,
良久,骤然缓缓,加深了眸色——
说起来,父将这数十年征战,的确端的是劳苦功高,威名赫赫,位极人臣,深受百姓爱戴,
然则,于有些人眼中看来,却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
故而,于那巍巍宫城内,明黄龙椅之上的那人,又可否,能容忍这般的威势高功?可否能容忍区区一臣子,所得的这般泱泱人心?
而父兄之死,又究竟,是否于那萧祁有关?
思及至此,我不禁微眯了眯眼,缓缓揉了揉额角,回想起萧祁说起父兄的点滴细微表情来,
虽说从其眼神神色之中,貌似望不出什么异常,然则,今日之事,却让我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了——
毕竟,自古帝王多疑,而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故而,若是萧祁真因其内心忌惮,从而朝父兄下手,也确有可能的……
所以,父兄之死,究竟是那江昭临一人之心,还是其窥君之意,奉旨而为,便可谓不得而知,有些惹人深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