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说这话的时候,他总是喝的醉醺醺,摇头晃脑的,似是连人儿也看不清,然而一双墨色眼眸里,却依旧亮晶晶的,如同蕴尽了漫天皎洁月色,璀璨的几乎要比过天上的浩瀚星子,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总是会笑呵呵地一把揉乱我的发髻,眼见我憋嘴生气,瞪着眼睛一幅要哭的模样后,便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好了好了,小丫头,快别哭鼻子了!来来来,爹爹跟你说呀……”
“瞧见没?最上首那个,就是你祖父,别看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跟臭石头一样,半句话都不肯多说的模样。然而,只要这一喝醉酒,就扯着个嗓子唱大戏,嗓门大就算了,走调都走到天上了还浑然不觉。每次啊,都是被你祖母给扯着耳朵骂下去的,啧啧啧,不信呀,你等会儿仔细瞅瞅!”
父将眯起眼睛,望着最上首空空荡荡的位置,拍着椅子笑的欢快,
清冷的月色下,浑然不动的酒盏前,
那一双醉眼惺忪的眸子里,仿佛真的看见祖父喝醉了酒,在摇头晃脑,扯着嗓子唱大戏的模样,
“还有那个,对,就是那个右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就是你大伯父,他呀,别看他壮的跟头牛似的,其实酒量奇差,喝不了两盏,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省了,就算搁他耳边打雷,都全听不见……”
“对对对,还有那个,你二伯父,别见他瘦瘦高高的,一副清瘦模样。实际上,一顿简直能吃下一整头牛,还总嚷嚷着,在边疆打仗嘛,总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爽快,不过,貌似他也没说错……哈哈哈”
父将笑着说着,手中的酒喝了一盏又一盏,人说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象征着团团圆圆的皎洁月光之下,却终究只有我们三人的喝酒吃菜声,
那些原本该坐满了唱大戏的祖父、酒量奇差的大伯父、能吃一头牛的二伯父,还有各个婶婶伯伯们,堂哥堂姐们的位置上,却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依旧还是空空荡荡,了无人声……
唯余清冷的月光洒落了一地,望见满院的寂寥与悲凉……
却不曾想,终有一日,
原来那絮絮叨叨的父将,眉眼带笑的兄长,竟也会随那些祖父伯父,叔叔婶婶们一样,只悄然无声地,便骤然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一个座位,一杯斟上永远也不会被喝掉的酒,一团朝其说笑也不会再有丝毫回应的虚无……
终究是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