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车辆都放慢了车速,塞多打了方向盘,准备掉个头换一条路。
吹吹打打的音乐,与响亮的表达民众诉求的口号在降下车窗时变得无比清晰,罗心蓓将脑袋探出车窗,她迎着风,向前看去。
一辆坦克停在最前方接近堵塞的地段,身穿迷彩军装的军人们抱着枪,在这群集会的中央矗立着。
“要选举了吗?”罗心蓓看到了那些黑人手中举着的巨大的人头相。
“是的。”塞多还在认真地盯着路况。
“看起来很危险——”罗心蓓收回脑袋,“已经把坦克开上街了。”
“别担心,小姐。”塞多开朗地大声说,“那是政府军的坦克,用来维持秩序的。每逢选举都会有一些冲突,不过我们并不住在内罗毕,就算爆发什么游行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旅途。”
“好吧——”
又是一段凹凸不平的碎路,车身颠簸,罗心蓓的身子随车摇摆。
塞多在一条路拐弯,车身甩尾离开集会所在的大道,罗心蓓看清了一名集会者手中的牌子。
印有一个黑人领袖人头相的牌子上,清清楚楚用加大英文字体写着:【我支持哈桑·卡马拉!把工作还给我们!】。
车继续向前开,离开了集会地,路边只有零散的黑人。
他们同样拎着牌子,又唱又跳。
罗心蓓看到其中一个黑人身上的T恤,她认得那件衣服,那种特殊的设计,是来自中国某地的校服。
【我支持哈桑·卡马拉!】。
在看到他同样举着这个牌子时,罗心蓓关上了车窗。
此时此刻,罗心蓓无法说清自己当下的心情。
她见识到了不同的世界,可这太真实的画面,好像打破了一些什么。
“太粗鲁了——”泰勒夫人也关上了另外一边的车窗。
她抬起手,偷偷捂住了鼻子。
塞多尽职尽责地握紧了方向盘,现代化建筑越来越少,黄土与破屋成群的村落才成为了大部分的景象。
崭新的高速公路像一条拉开的黑色胶卷,越野车飞速经过绿色的茶园。
慢慢的,视野就彻底变成了电影般的画面。
两边是旱季的草原,远处是巨大又孤独的猴面包树。
夕阳在无垠的天边渐渐落下,金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世界。
车自内罗毕乔莫·肯雅塔机场出发,因为那些集会,足足开了快要六个小时,最终抵达酒店坐落的安博塞利国家公园。
一路紧绷的心情,终于在罗心蓓坐在野奢酒店大堂的藤椅中时才有所缓解。
平安到达酒店后,她原本该向谁报个平安,但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后,她只能给田一诺发了一个定位。
仿制帐篷式的木屋酒店充分融合着这片草原,罗心蓓坐在窗边,她喝着一杯柠檬气泡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已经被地平线吞噬一半的太阳。
太阳是最标准的圆,颜色是最炙热的红。
驻扎在草原上的木屋也陷入了黑夜降临前的暗色,像一张黑色的剪影。几匹斑马甩着尾巴闲庭信步,夕阳正一点点收走光芒,于是它们也成为了剪影的一部分。
这美到令人震撼的一切,罗心蓓很想慷慨地大声赞叹。
但是,她现在更多的是——好累。
看来自由的代价,就是疲惫。
白色餐盘轻轻放在木制圆桌上,女孩悄悄拉开一把藤椅坐下。
她的双肘撑在桌上,拘谨又按捺不住欣喜地等着面前这个棕发女孩回头看向她。
罗心蓓察觉到了面前的变化,她收回对于夕阳恋恋不舍的眼神,扭头看来。
面前一个黑发女孩正坐在这里,她那双做了睫毛嫁接的眼睛正扑闪扑闪地眨得起劲儿。
“你是华裔?还是中国人?”终于等到了对视,女孩迫不及待地问。
她有一口非常流利的美式英语,听起来像是一个母语英语者。
“中国人。”罗心蓓说。
她还是问了一句:“你呢?”
“我也是中国人!”女孩捂住了夸张张大的嘴巴。
“不过我在10岁时就移民美国了。”她又说。
“啊——”罗心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她端起刚刚放下的气泡水喝了一口。
“现在我17岁啦。”女孩开心地甩了一下长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