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萝回了侯府之后用过汤药之后便有了倦意,直至歇息到晚间才起来。
马上要入春,府里的下人过来请示纪萝采购布料制衣的事。
纪萝依着往日的惯例选了料子,又特意嘱托了底下人王氏有起疹子的老毛病,用料方面千万要小心些,贴身的里衣以简单轻便为主,切勿以金银丝线刺绣,底下人都应着。
纪萝又想起眼下也在侯府住着的王玉盈,虽不知她是否在侯府久住,可眼下已经到了侯府采买料子的时候,总不好略过她去,于是向底下人多吩咐了一句,“府中的表小姐不知喜好如何,你们去观荷院问问罢,看看她喜欢什么颜色花样,等买好了料子,再令人量好尺寸,为她也制两件春衣。”
底下人心下暗自感慨纪萝将事情安排得妥帖,他们这些人虽想到了府中还有个王玉盈,但却并未将事情想得这般周全,如此,也是无人能挑拣出毛病来了,自然应下。
处理完这些事务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芸枝吩咐厨房备下了晚膳,不多时便有人将膳食送了过来。
纪萝晚间向来用得简单,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厨房备下的吃食便更是清淡。
往日纪萝都是独自用晚膳,所以厨房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准备吃食,可不想今日纪萝才用了几口清粥,赵承嘉便到了。
他身着墨色衣袍,大步走进了里间来,“阿萝,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用过汤药,已经好些了。”纪萝起身道:“侯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还不曾用过晚膳?”
赵承嘉拉着她坐下,“下值之后就过你这儿来了,想着你身子不舒服,想过来看看你。”
纪萝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赵承嘉与她之间或许不曾有多深的情意,可他向来是愿意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的,这般细水长流,方才是寻常夫妻模样,她轻声道:“多谢侯爷关心。”
而后又唤来芸枝吩咐道:“去厨房令他们快些做两道侯爷素日爱吃的菜送来。”
芸枝正要应下,赵承嘉却摆了摆手道:“不必麻烦,夜里正好吃些清淡的。”
芸枝看向纪萝,纪萝颔首,芸枝便退了下去。
纪萝起身给赵承嘉盛了一碗清粥,二人用膳间话语并不多,只是赵承嘉关心了纪萝几句,纪萝也都一一应着。
晚膳后二人稍坐了一会,赵承嘉想着纪萝尚在病中,便说要早些歇息。
于是不过酉时,二人便已经歇下。
纪萝虽午后已是歇了好几个时辰,可晚间用过汤药之后却又有了倦意,上了床塌之后不消多是便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正当她半梦半醒间,外间却传来了叩门的声响,隐约还有吵闹声传了过来。
纪萝向来睡眠浅,听得那些细碎的吵闹声,她便很快清醒了过来。
外间的声音依旧未歇。
纪萝凝神听着,好似听到了芸枝的声音,除却芸枝之外,还有另一女子声音,二人正争执着。
吵闹间,那女子刻意拔高了声音唤了声,“侯爷,您快来看看我们家姑娘吧,姑娘她身子很是不适……”
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就变成了支支吾吾的声音,显然是芸枝上手拦了她,不想让她扰了纪萝与赵承嘉。
但这样的响动,赵承嘉自然也醒了过来,他皱眉道:“外间是何人吵闹?”
听得赵承嘉的声音传来,芸枝与另一婢子显然也不敢再争吵,那婢子道:“奴婢是玉盈姑娘的贴身婢子,唤作凝露,这会儿过来求见侯爷是因为我家姑娘身子实在不适,老夫人向来歇得早,姑娘不想打搅了老夫人,便令我们不要声张,可奴婢见姑娘实在不好受,所以只能过来求侯爷去瞧瞧我家姑娘。”
这话说得实在奇怪,纪萝看不清赵承嘉的神色如何,可心里却已经隐约觉出不对来。
赵承嘉如今已有妻室,即便王玉盈是他亲表妹,夜里这般唤她过去也颇为古怪,更不说其实两家之间还并非那样亲近的关系呢?
虽说这凝露言语之间避开了此事与王玉盈的关系,甚至刻意强调了王玉盈令她们不要声张,表明此番前来是她自个的意思,与王玉盈并无干系,可纪萝却知,若是没主子授意,凝露一个婢子,是万万没有来青萝院这般纠缠胆量的。
想到此处,纪萝呼吸几乎凝滞,她在等着,等着看赵承嘉如何说。
赵承嘉眉头越发紧皱,“既是身子不适,那去请大夫来瞧便是,府中有大夫在,他们才能医好她的病症,我去又有何用?”
他语气颇为不耐烦,连王玉盈如今情况都不曾多问一句,显然是不想多管。
门外的凝露似乎也并不曾料想到赵承嘉竟会这般冷漠,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芸枝听了这话却有些得意,“侯爷都说了,你直接去为你家姑娘请个大夫去瞧瞧便是,快些去吧,莫要耽误了。”
说着,便要催促着凝露离开。
可凝露却依旧有些不甘心,又咬牙道:“可姑娘一直念着侯爷,侯爷还是过去瞧瞧……”
“我说过了。”赵承嘉直接打断她的话,“若是身子当真不舒服那就去请个大夫,若是没有旁的事,那就明日再说。”
赵承嘉声音里已经夹杂了些怒火,凝露听出他的不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正要退下时,却听得纪萝提了一句,“表妹若是身子实在不适,我们还是不能不管,到底表妹如今是在侯府,是我们的客人,如何能怠慢?到底应当寻个好些的大夫瞧瞧才能安心。”
赵承嘉没想到纪萝会如此说,偏偏她还说出了几分道理来。
可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外间凝露听得这话,却慌忙道:“还是不打扰侯爷夫人了。”
“怎会是打扰?”纪萝接着道:“你稍等片刻,等我与侯爷换身衣裳,马上便来。”
她如此说着,凝露却是当真慌了神,连忙道:“不必,姑娘……姑娘应当只是做了噩梦吓着了,没有大碍的……”
见她这样快改了说辞,赵承嘉又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也无心与她深究,只道:“没什么事就赶紧退下吧!”
“是,是。”凝露忙不迭地应着,很快退了下去。
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赵承嘉沉寂了片刻,大约是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可到底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道:“睡吧。”
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说这两个字时,他紧皱的眉头依旧不曾松开。
他心里是烦闷的,可……到底在为什么事烦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