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黄昏,广袤的天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花瓣落下。
迎接出征归来的军士其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儿,倘若此次出征的主将不是楚扶昀,而是东洲寻常武将,那么于情于理都该是虞辞前来犒劳兵将。
每逢将军归来,自有主君相迎。
但这天下唯独楚扶昀是个例外。
因为他自己既是一军主将,又是一洲主君,谁能有那个胆量,有那个资格敢来迎接他?动一步,都是逾矩了。
所以在暮兮晚未曾来到白洲时,帝微垣的仙卿都是恭敬肃穆地安排祭祀典仪,虽然陈旧古板,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而祭祀的内容也很古板,就是照本宣科的诵读问问——一路辛苦,将军是否安好?
楚扶昀只觉得应付这些老规矩很累,干脆尽数撤了,反正,他对冷清寂寥的环境也习惯了。
直到楚扶昀在白洲看见一场花雨。
他的少宫主悄悄躲在云端上,暗中为他降下这天底下最美的典仪。
那也是楚扶昀见过的,最美的花。
可今日,请花关哪怕人头攒动,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很久,很远,也没有等来半个熟悉的影子。
云里也没有藏人。
是他惹了她生气。
随着大军安静地,沉默地走进请花关,所有本打算来瞧个热闹的仙家道士,百姓民众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花呢?不是说能看到‘请君散花’这一奇观?”
“看样子我们是白跑一趟,嘁。”
“算了算了,还是四下散去,离白帝这位杀神一样的人物远点儿,万一我们言行失礼惹了白帝不悦,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来请花关的人大多是外客,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
“咦?你们看那是谁——”有人惊呼道。
楚扶昀一愣神,抬眸望去。
然后,他眼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只见虞辞一身纱罗袍,头戴芙蓉冠,乘着神仙銮驾浮空而来——她来此,自然迎的是当初被楚扶昀借兵借走的那些东洲仙兵。
楚扶昀微微偏头颔首,他身边立即有太仙领命,率着仙兵离开队伍,在虞辞的接驾中斟杯酒,饮佳酿,一派喜气热闹。
有百姓说:“也行,虽没有‘请君散花’,但能饮一杯十洲春色也不错。”
楚扶昀眸光微敛,他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将士,而是独自一人继续面不改色地御马在雪亮萧条的红尘中穿行而过,对一切喧嚣恍若未闻。
所有仙家民众见状心中生疑,却没人敢问他是要去哪儿,又是去寻谁。
直到他走至瑞气如霞的木岁道场,忽然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
“……将军。”好听的嗓音音轻轻响起。
楚扶昀怔住了,记忆忽然像一汪秋水泛起涟漪,他勒住马,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去。
“扶昀将军。”熟悉的呼唤再度传来。
有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美丽姑娘坐在花树上,正远远地看着他。
“请问将军一路归来,可受奔波之劳?可受风雨之苦?”
暮兮晚一字一句说着话,念的,都是以往在白洲是祭祀典仪里古板枯燥的颂词。
楚扶昀从未有一日觉得,原来这些老掉牙的字句也能如此动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她,正值暮色,两人目光相接,所有言而未明的字句,也都在这场交融难分的对视中了。
分别三日,待得重逢。
暮兮晚跳下花树,在漫天夕光中慢慢走向他。
最后,她再问了一句。
“请问将军,平安否?”
然后,有花乘风而来。